离你最近的故事
作者: 张梦芹张梦芹,本名张文福,山东莒县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山东文学》《山西文学》《广西文学》等。
1
连翘花朵朵金黄,串串金黄,丛丛金黄。
老管坐在连翘花旁,择着菜,轻轻哼唱着自编的歌子,连翘啊连翘,你虽然小,可不自卑,不烦恼;你们相依相连,多么灿烂,多么美好……
手机响了,是小郁打来的。小郁说,市里要举行广场舞比赛,咱们是不是也该参加?老管说,那还能少了咱!小郁说,是啊,我想咱去还要取个好成绩,争个好名次。老管说,好啊,让人看看咱的实力,说不定一下子就成了网红呢,哈哈。小郁也哈哈笑了,那是必须的。不过,咱不能全部人马都上啊,要挑选跳得好的。老管说,那是,你选吧。选多少?小郁说,我看真正跳得好的不多,也就选十来个人,多了也选不出来;再说人多了,也不好排练。老管说,行,你看着选吧。小郁说,这个选啊——也有点儿犯难,选不着的恐怕有意见。老管说,我想,别人一般没什么问题,就是老莫。她知道了,一准要参加。可她那水平,实在不行,跳什么舞都不行,伸不开胳膊,抬不起腿,自己还觉着怪不错的。小郁说,是啊,我主要就愁她。她那么热心,就像她说的——梦里都在跳舞。要是不选她,对她那不是不小的打击吗?老管说,是啊。哎,要不,你先别公开这事儿,等老莫不在这儿时,再选——她大概快去伺候她老爹了,最近就要轮到她的班了;等她回来,人员定好了,你也好向她解释了。小郁笑道,好啊,还是管姐有门道儿,真是我的主心骨啊。
哈哈,好主意——我得快去告诉老莫。
老管听到笑声,知道是老王,就回头嗔怪道,躲在背后偷听?老王笑道,怕听?好事不怕人。说着便在老管身边坐下,说,可惜我时常腰疼,怕到时上不了场,要不,我也想参加比赛。老管说,你不腰疼,也选不上你——那水平啊!老王拍了老管一把,就你好!老管说,那当然。别的不说,反正跳舞你是比不过我。老王又拍了老管一把,比不过你,俺不和你比。哎,上午有事吗?老管说,没什么事,就是做饭。老王说,做饭不急,和我一起去坐椅子吧。老管说,我可不去。甭说我还得做饭——中午孩子们来吃饭,我得按时做好——就是不做饭,我也不跟你去坐。你坐了这么些日子,腰疼好了?血压低了?老王摇摇头,时间还是短了,长期坚持才行。不过,坐上去,确实很舒服;坐过以后,好半天浑身都觉着轻松、自在。老管说,那是,上上热敷,活动活动筋骨,身上就舒服了。你就算不坐那玩意儿,自己弄个暖水袋捆在腰里,也觉着舒服。完全是骗人的,就是为了卖产品。
是啊,老莫过来,接口道,骗人的,确实是骗人的。俺楼上一家买的,花了一万多块,坐了一年多了,什么用也没中。说是百病皆治,纯粹是骗人的!哎,老王,你家那个老王闲着吧?俺那燃气灶打不着火了,他闲着的话,让他给看看。老王说,闲着,大概在前边小广场下棋。我打电话叫他。老莫说,你先别打,我还得去趟超市,等我回来,再叫他吧。哎,老王,你们两口子都姓王,叫的时候别扭,还得这个那个的,真不好叫。老管说,俺老头子给想了办法了——男的叫王公,女的叫女王,往后这么叫就省事了。老莫说,那倒不如直接叫公王、母王,更顺口。老管笑道,好,好。老王也哈哈大笑,你个老莫,还很有才呢。老莫笑道,那当然,俺是莫有才嘛!哎,老管,那会儿你在楼下拍打一辆车,干嘛呢?老管哼地道,一个不通理的小东西,乱停车——早晨我刚起来,听到楼下有人喊,谁的车?谁的车?我就趴在窗户上往下看,见是俺楼上的小李老师,就问,怎么回事?小李说,谁的车停在俺车库门口,我开不出车了。我说,那怎么办?车停在这里,应该是咱这楼上的,吆喝听不到,挨户问问吧。小李说,我急等着上班,来不及了。我说,要不,让俺老头子开电动车送送你吧。小李说不用,就自己叫了辆出租车走了。老莫摇头道,唉,真是!老王也生气道,真是,真是!老管说,我吃了饭,下来,见那车还停在小李老师车库门口,就拍车叫人。叫了半天,好歹下来个青年,是在这里租房子做买卖的。让我训了一顿。老莫说,该让他长个记性!哎,老王,你是买了个烙煎饼的电鏊子?老王说,嗯,买了好长时间了。老管说,我也买了,很好的。老莫拍着老管道,你们好啊,偷偷地自己就买了,也不吱声。老管笑道,这是为了你好啊——俺先买来试试,行的话,你再买;要是不行,你就甭去花冤枉钱了。哎,等俺烙煎饼时你先去见识见识吧。
老管在阳台上烙煎饼,听到门铃响,跑过去,开了门,见一个青年妇女站在门口,就问,你找谁?妇女说,我找小胡。老管说,这里没有姓胡的,俺这单元没听说有姓胡的。妇女说,小胡说就住在这里,这不是10号楼1单元吗?老管说,是啊,可这里没姓胡的啊。妇女说,是青年,二十七八岁。他和媳妇两个人住在这里。老管问,几时来的?妇女说,前年来的。老管皱了皱眉,哦,有这么小两口。可他们谁也不理,和谁也没来往;我们这单元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也不知他们姓什么——也许是他们?妇女说,那准是了。我这个弟弟没礼貌,不搭理人。他媳妇也像个哑巴似的,不爱说话。嗐,真是!老管说,可我也不知他们干什么去了,不知在哪里,又不知他们的电话,不好办啊。妇女着急道,我的钱包和手机都丢了,过来找他们想想办法,可——这怎么办?老管说,那——哎,我去物业上给查查吧,那儿可能有他们的电话。便急呼呼去了。一会儿回来,把记下的电话号码给了妇女,又急忙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妇女,说,你联系联系看看吧。妇女联系上了,就千恩万谢的。老管摆摆手,你快去吧,我也还得忙。
又管闲事了?老王来了,和老管一块儿上着楼,说,你就爱管闲事。老管说,那妇女遇到了难处,不管怎么办?老王说,住楼的一些人都不来往,互不认识,遇到事儿就不好办了。那妇女多亏遇到你个好心人。老管说,好心不一定办出好事来。有次,我在楼下看孩子,来了两个陌生人,向我打听一个姓蒋的人,说三十多岁,不足一米七高,胖胖的,黑黑的……我一听就知道是北楼上的小蒋。那青年很爱说话,虽然不和俺一个楼,可有时碰上,也问问道道。我就和那两个人说了,小蒋住几楼几号。他们去了,不大会儿就听到吵吵打架声……我知道坏了,原来那两个人是来找小蒋闹事的。过后小蒋就埋怨我,不该多事——多亏我当时觉着情况不对,赶忙打了110……老王哈哈笑道,好心办坏事。
到了阳台上,老王看着老管烙的煎饼道,你这不是烙得也不错啊。老管说,当然!不比你差吧?老王笑笑,那是,你是谁!哎,我替你烙会儿,你歇歇吧。老管说,不用。我要累了,直接停电就行了。这电鏊子确实不错,很方便。老莫刚才来看了,也打算买呢。哎,你快自己叠几个,中午吃。老王说,我上星期烙的还有呢。老管说,新烙的,香。老王说,那就听你的,吃新的,香香。一边叠着煎饼,又道,我去看了看老钱,还不能走。老管说,前几天我去看了,躺在床上,见了我,哭了……唉,现在这种毛病真多!你看,经常见到走路拖着腿的,说话打呜啦的……老王说,是啊。老钱平时看着身体很好的,突然就得了这种病……唉,我这身体,血压一直高。我就担心,说不定哪天就倒下了……老管说,你确实得注意——胖得喘不上气来了,还死吃!老王笑笑,就是馋,就想吃。老管说,越胖越想吃,越吃就越胖。病从口入,这话真不假。一些病就是吃出来的。你啊,一顿扒上一大碗肥肉,还了得!你得戒肉——仨月不吃,试试。老王笑道,要我的命啊!那还活着咋?活一天,受用一天,不能难为自己,听天由命吧。好歹我一直吃着药,争取五十年不出问题。老管笑道,五十年后更不会出问题了。
管姐,比赛又麻烦了,小郁来电话说,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吧,管姐!老管问,什么麻烦?小郁说,老莫啊——她非要参加比赛,怎么办?老管说,你啊——当初没选上她,就不该让她参加训练,这不是自找麻烦吗?小郁说,她当时一个劲儿地缠我,弄得我没办法了,就答应让她跟着训练,说好的比赛时不上场,可没想到……老管叹了口气,说,这——真是麻烦了……小郁着急道,总不能答应让她上吧?老管又叹了口气,说,实在不行,就让她上,我下来吧。小郁说,开玩笑啊!她上去耍猴儿啊?再说,谁下,也不能你下啊!老管说,我这腿时常疼,怕是上不了场。平时自由,我腿不疼就跳,疼的时候,就歇着;这参加比赛可就不一样了,要是在台上正跳着疼起来了,能停下?小郁说,你别找借口了,反正你不能下。你跳得最好,不能少了你,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你!老管说,那你好意思让老莫下?小郁说,她跳得确实不行,怎能让她丢人现眼?老管说,老莫那么热心,又跟着训练了,没法让她下来,让她上吧,把她放在后排;有前排挡着,后边跳得就算差点儿,也能糊弄糊弄。再说,去比赛也就图个欢乐,名次是次要的——第一名当然好,第三名也不错,排不上名次,只要去参加了,热闹了,高兴了,就行了——重在参与嘛。你说呢?小郁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那就让老莫上。不过,你也不用下来了。老夏跟我说了,她有事不能参赛了。
哎,你上哪了,管姐?
老管正走着,听到有人喊,回头见是老夏。老夏急呼呼奔过来,问道,老管,你干什么了?老管说,我感冒了,去拿了点儿药。你咋?老夏说,我想去超市。哎,我问你,这个小郁——怎么样?老管一怔,什么怎么样?老夏说,我看你们买那鞋很好,也让她给买了一双,可一下子比你们那个贵了十五块!这个小郁,买双鞋,还得赚点儿,怎么这么贪!老管摇头道,不可能啊,她好意思赚你这几块钱?你把鞋拿来我看看。老夏就回家把鞋拿了出来。老管看着,说,我怎么觉着这鞋和我们那个有些不一样——你等等,我去把我那个拿来,比一比,看看。老管和老夏两人住的楼相近,一会儿也把她的鞋拿来了。两双鞋放在一起,就看出不一样了。老管说,鞋不一样,价钱当然就不可能一样了。老夏还是有些不高兴,怎么不和我说呢?老夏的手机响了,她就接听,喂,老刘啊。电话里说,老夏,咱买那鞋——小郁告诉我,电商没有原来那种了,还有和那个差不多的。小郁发给我图片,我看了,觉着还行,价格差个十块八块的,我觉着也没什么,就没跟你商议,一块儿定上了——鞋,你拿去了吧?怎么样?老夏说,还行。挂了手机,摇摇头,也不早和我说。又朝老管歉意地笑笑,问,你们比赛得了第几名?老管说,第二。老夏说,依着小郁非争第一不可,可能老莫上去给减了分吧?老管说,什么第一第二的,反正就是玩玩儿。
2
现在,年轻女性都喜欢穿短裤。天一暖和,就把美腿亮出来,美化环境。舞队里只有小郁、小林几个是短裤族。老管说,年轻真好,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穿什么都好看。小郁说,管姐,你们干脆把长裙子甩了,都整上超短裤,又轻快又凉快,多好!老管哈哈笑道,卖干柴啊!
跳舞的人时常有走的,也时常有来的。
老管发现舞队后排一个人陌生。休息的时候,她就来到陌生人身边,问道,这位姐妹头一次来吧?那妇女点点头,嗯,头一次。老管说,不是这小区的?我怎么没见过?妇女说,俺是农村来的。闺女住在这里,俺来给闺女看孩子。老管点点头,好。贵姓?妇女说,俺姓冯。老管就朝大家道,我们又添了一位新舞友——冯姐,大家欢迎冯姐。大家就噼里啪啦拍着手,叫道,欢迎,欢迎!老管就指着小郁,对老冯介绍道,这是咱舞队的头儿,小郁妹妹。她又组织,又教舞,还自带着机子,为大家放音乐,大家叫她郁领导、郁教导。小郁哈哈笑道,我是小小小小服务员。便指着老管,对老冯道,这才是咱舞队的灵魂,总管——管总。老管也哈哈笑道,我姓管,就是管事的管。老王说,老管就爱管——什么事她都管。老莫说,她爱管,也会管。这小广场前几天晚上还黑着呢。灯坏了好长时间,物业总也不修。打电话,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动。昨天,老管拉着我去了物业。进了办公室,她就质问道,广场的灯还修不修?物业的人说,修啊。谁说不修了?老管追问,几时修?那人支支吾吾道,这个——明天吧。老管啪地一拍桌子,喊道,糊弄谁?说了多少个明天了!今天就修,立时去修!要不——便掏出手机,让12345说话!……物业真的立时就把灯修好了。说着拍拍老冯,指指老管,你看这个老管——笑着像菩萨,瞪起眼来是金刚呢。哈哈哈……老管拉着老冯的手笑道,相处久了,什么脾性就知道了。哎,冯姐,你别觉着是农村来的,放不开。其实,农村人应该骄傲啊——吃绿色食品,吸新鲜空气……现在有的城里人想把户口转到农村,还办不成呢。又拍拍老冯,咱这认识了,以后有空就来活动。娱乐嘛,锻炼了身体,心情又舒畅,还交了朋友。便朝周围指指,我们这些人,要不是跳舞能认识?除了住得近的,谁知道谁啊——哈哈,跳舞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