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海能源棋局，高手在域外

6月29日和7月19日，普京分别访问两个里海沿岸国家—土库曼斯坦和伊朗，主要目的各是参加里海沿岸国家领导人峰会和叙利亚问题阿斯塔纳会谈。

普京的出访、美国中亚战略的强化、里海峰会重申关于禁止域外国家部队在里海地区活动的公报，以及俄罗斯法院下令关闭哈萨克斯坦石油出口“命脉”（暂停里海管道联盟输油管线活动30天），再次将世界的关注目光引向了里海，尤其是里海的能源开发。

世界的能源宝库

有学者曾预言：“谁掌握了里海战略资源的控制权，谁就能主宰21世纪的国际能源市场。”

里海位于欧亚大陆的连接处，地处东西方文明的交汇地带，历史上曾与黑海和地中海相连。由于地壳运动，其才成了今天世界上最大的封闭咸水水体。

今天里海沿岸有5个国家，分别是俄罗斯、伊朗、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阿塞拜疆。它的西南面和南面被高加索山脉和厄尔布尔士山脉环绕，其他三面都是坦荡辽阔的平原，水域狭长。

早在1847年，里海地区的第一口商业性油井比比·埃巴特开始产油，里海因而成了现代世界石油工业的发源地之一。在中东石油大规模开采前，里海在世界石油市场上发挥着支柱性作用。20世纪初，里海的石油占世界石油贸易额的30%左右。

20世纪上半期，里海地区的石油，无论对于世界石油供应，还是对于苏联的经济发展来说，地位突出。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由于苏联将石油开发的重点转向西伯利亚，里海地区的石油工业出现了萎缩，但基础仍在。

苏联解体后，进入21世纪，在“石油立国”战略的推动下，哈萨克斯坦、土库曼斯坦和阿塞拜疆三国大力推动里海油气资源的开发和利用，里海在世界能源版图的重要性日渐突出，被称为继中东和西伯利亚之后的世界第三大石油宝库，有“第二个波斯湾”之称。

据能源专家估算，里海的石油储量约占世界石油总储量的18%，天然气储量约占世界总储量的4.3%。根据英国石油公司（BP）的数据，2019年世界天然气探明的储量中，环里海五国占当年世界探明储量的47%左右。

除石油、天然气外，里海还有大量的海洋资源以及海底矿产资源，无愧于“聚宝盆”之称。

非湖非海的法律地位

20世纪90年代以前，根据苏联和伊朗达成的协议，里海是两国的内海，两国拥有共同的开发权，其他国家无权干涉。

苏联解体后，环里海国家变成了五个，里海地区的平静被打破。由此产生的一个问题是，里海到底是海还是湖，湖海地位问题成了国际争论的焦点。

如果里海是海，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的规定，沿里海各国可以划分领海范围，某国的海岸线越长，其可控的利益就越多，世界其他国家也可以在此自由通行;而如果里海是湖泊，沿里海国家就可以共同占有，其他国家的船只则不能自由通行。

为解决里海法律地位问题，环里海五国展开20多年的磋商和谈判，2018年8月在哈萨克斯坦的阿克套，相关各国最终签署了《里海法律地位公约》，第一次明确了里海的法律地位，即非湖非海，湖海兼具。

具体来说，《公约》的多数内容及框架模式参照了《国际海洋法公约》，还区分了内水、15海里领水、10海里渔区、共用水域等，体现了海的性质。

在中东石油大规模开采前，里海在世界石油市场上发挥着支柱性作用。

但水底床土由相邻两国协商划分，水面则由沿岸国家共享，不允许任何外国军事力量在里海驻扎，体现了“水底划分、水面共享”原则，这又体现了“湖”的特质。

关于输油管道的建设问题，《公约》规定所有权单独协商解决，意味着建设输油管道不需经过五国一致同意，从而为跨里海输油管道的铺设创造了条件。

《公约》的签订，增强了五国间的政治互信，加快了五国间的经济合作，加速了里海资源国际开发的步伐，在里海发展历史上有着重要的意义。

不过，《公约》并未解决一些实质性问题，比如水底床土的划界依然没有全部完成，输油管道建设条件的放宽导致管道建设竞争也日趋加剧，争端解决机制依然不够清晰。

愈演愈烈的“管道政治”

随着里海的法律地位得以确定，油气管道建设多元化，相关博弈愈演愈烈，有时甚至会导致危机与严重的对峙。

美国很早就将里海当成是自己的资源战略要地，因而，主导里海油气开发、抑制俄罗斯在里海地区的主导权，就成为美国战略的重点。

与美国相关，欧盟多年来一直试图实现能源市场多元化，而里海地区的油气资源从地理条件上来说，更有利于欧盟实现自己的目标。

既然美欧方面力图楔进里海，俄罗斯要保持其在里海的优势，首先就是强调禁止域外军事力量驻扎里海。

其次，俄罗斯在里海沿岸的油气资源并不丰富，但它要尽可能维持哈萨克斯坦、阿塞拜疆、土库曼斯坦三国对其油气管道的高度依赖，借此可以在和欧洲国家的竞争中保有一定的砝码。

因里海相对便捷的交通条件，管道建设可以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输往消费市场，各国为此展开了激烈的管线建设竞争。

为帮助哈、阿两国摆脱对俄罗斯油气管道的过度依赖，美国主导的BTC（即巴库—第比利斯—杰伊汉）管线2005年建成运营，改变了俄罗斯垄断该地区输油管线的历史;2007年建成运营的SCP（即巴库—第比利斯—恩佐鲁姆）管线，则成了该地区第一条绕开俄罗斯的天然气管线。

而俄罗斯为了有效维持对欧洲能源市场的供应，也在不断创新绕开乌克兰的油气管线建设，比如已经建成运营的北溪天然气管线，尚存争议的北溪II号天然气管线、向南通往土耳其及巴尔干的“土耳其溪”天然气管线等。

2018年《公约》签订之后，跨里海油气管线的铺设不需经过五国一致同意，这也为哈、阿、土三国建设保障自己油气输出的管线创造了机会。

在里海区域安全问题上，俄、伊两国深受美国等西方国家制裁的影响，有着类似的安全考量。不过，两国外交上还是有着微妙的温差。按照专家所言，“鉴于伊朗有望成为欧美填补能源缺口的寄托，而且普京大有为策应俄乌战局、设置伊核谈判阻力之势，德黑兰与莫斯科的站位并不一致”。

而阿塞拜疆和哈萨克斯坦试图摆脱俄罗斯的主导和控制，积极寻求域外力量的支持，外资控股这两国的油气市场已不可避免。

土库曼斯坦一直保持中立，实力相对较弱，对俄罗斯经济的依赖性较强，但2018年《公约》签订后，其自主发展空间进一步扩大。

因里海相对便捷的交通条件，管道建设可以从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输往消费市场。

除了域内各国不同的发展取向外，域外因素的影响不容忽视。美国的中亚战略，土耳其扩大在黑海地带影响力的战略布局，欧洲寻求能源供应多元化的考虑，恐怖主义、地区分离主义以及新冠疫情影响下中亚国家的不稳定因素，都给整个地区安全带来了不确定性。

作为欧亚文明交汇地带的里海，历史上因地质变动、东西文明交流而与众不同;进入21世纪，里海因其特殊的资源价值，又一次进入世界关注的中心。

大国的博弈，小国的竞争性发展，区域大国与世界大国的竞技，管道政治的复杂化等，进一步加剧了国家间以资源为中心的博弈与较量。尽管博弈在加剧，但多数国家坚持认为，和平开发里海、实现里海地区资源与环境的协调，仍是当前和今后最优的开发之路，里海和平开发的前景依然令人期待。

责任编辑吴阳煜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