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义匪
作者: 张建春华云没办法抗拒杏花的美好。
杏花是个女子,在村子的春天里摇曳。华云三月天见了杏花,杏花在黑黢黢的房子里对着华云粲然一笑,华云平端的枪就低下了头。
华云是紫云山匪首汪大个子的得力干将,手下有二十多个土匪,十多杆枪。
杏花居住的村子距紫云山三十多里路,汪大个子和手下星夜奔袭,在天亮时到达村子,抢是必然的,抢的是大户,大户人家的金银、粮食、衣物、牲口都在抢的范围内。
华云是无意中闯进杏花家的。杏花刚刚起床,眼角被一粒眼屎硌得慌,她使劲地揉了揉,就在这时华云握枪闯了进来,杏花下意识地粲然一笑。
莫名的粲然一笑,击中了华云。华云放低枪口,咧了咧嘴。
杏花反应过来,粲然的笑消失了。
杏花颤抖地发问,你是匪、匪?
华云不知如何回答,一个劲地摇头。摇头的意思是,不是匪,不是匪。
杏花指着华云的枪,说,枪、枪、枪。
华云忙把枪藏到背后,说,烧火棒,烧火棒子。
杏花向前一步,华云反而向后退,一股香味向华云扑来。
华云吸吸鼻子,是杏花香。
华云挺了挺胸,高大的身板让杏花倒吸一口气。
吆喝声起来了,是汪大个子的连喊带骂声。华云明白,这是收队的信号。
华云毫无顾忌地将目光投向杏花,目光雨将杏花打得湿湿的。
杏花定了定神,勇敢地接住了华云的目光。两束目光揉过来揉过去。
杏花听到了下雨的声音。
华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吆喝声越发紧促,华云猛地从脖子上揪下一个挂件,狠狠地塞给杏花。杏花犹豫、推搡,但最终还是接住了。
揪下的挂件是一溜儿狼牙,白森森的,泛着亮亮的光。
土匪绝尘而去,村子安静下来。汪大个子的匪有义气,专抢大户,偶尔接济穷困人家。可穷困人家太多,劫富可为,济贫难做。
华云是汪大个子的手下,一身功夫,一支驳壳枪耍得出神入化,手提枪落,大有百步穿杨的准头。华云送给杏花的狼牙,就是从自己射中的狼口中取下的。
华云走后,杏花愣在一边,之后便筛糠般地发抖。
华云是匪,他那黑洞洞的上膛的枪曾对着自己。杏花为自己的笑羞愧,怎能对着一个土匪痴痴地笑呢?
杏花是寡妇,年轻的寡妇,丈夫被日本鬼子捅死了。
华云回到了紫云山,紫云山在云雾里。云雾中杏花常在华云面前晃荡,华云伸手去碰,云雾散了,杏花模糊,云雾涌来,杏花却格外地清晰。
华云摆脱不了杏花。山石间的杏花落了,华云眼中的杏花却开得如火如荼。
华云的心落入牢笼,牢笼里全是杏花的笑。
华云有了不可原谅的失误,一头野猪闯入视线,他拔枪瞄准再三,却让杏花挡住了子弹的去路,枪响了,野猪跑了,杏花凋零一地。
在一个无月的夜晚,华云悄悄离开了紫云山。山道难走,他踢倒了所有拦路的石头,直奔杏花居住的村子。
一路漆黑,华云循着杏花的香味而去,一点儿没迷路。
黎明时分,华云敲开了杏花家的大门。杏花在短暂的震惊后,反身要将门关死。
华云看到了杏花光洁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狼牙,他心中狂喜。
华云扑上去,要将杏花搂进怀里,杏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杏花脖子上的狼牙相互碰撞,发出了狼的磨牙声。
就在这时,一阵爆裂的子弹声咬碎了村子的平静。日本鬼子包围了村庄。
华云在最初的恐慌中镇定下来,杏花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华云。
天渐渐亮了,亮色从窗子外飘进来,照亮了杏花,也照亮了华云。
杏花苍白,华云古铜色。
华云把枪紧紧地握在手中。杏花不由自主地依偎过去,华云又一次闻到了花的香味,杏花淡淡的香气。
华云轻轻地推了杏花一把,杏花又靠将过去。华云狠狠地推了杏花一把,杏花和挂在脖子上的狼牙都打了个踉跄。
华云猛地提起枪,冲出了门。
杏花拉了一把,扯断了华云的衣襟。杏花大声地说:“狼牙,我是你的女人。”
华云嘿嘿一笑,笑声在早晨的风中飘荡。
一场战斗打响了。
战斗是在村外展开的,日本鬼子的枪口对准了村外,村子里的人乘机逃出村子,其中有哭着、跺着脚的杏花……
关于这场战斗,县志记载,毙日寇十余名,勇士华云身中数枪壮烈牺牲,村民安然转移至野外。
勇士华云为何在村子里出现?有两种传说,为匪,注定是抢,恰巧碰上;也有说是为情,为三月天的杏花。但无论如何,华云杀日寇、救村民,乃大义,是匪,也是义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