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同学刘如兰

作者: 王生文

接到初中同学聚会的邀请,我第一个想要见到的人便是刘如兰。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她欠我五百元,尽管她确实说过要还我的。五百元,相较于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同学而言,实在不算什么。我之所以想见她,是想看看她目前的状况。

其实,初中毕业后,我和刘如兰一直没见过面。因此,那次她忽然走进我的办公室时,着实让我吃惊不已。她随后说出的话印证了我的猜测,她的确是来向我求助的。她很不好意思地说:“我打了个盹儿,手机和钱包就让人偷走了,幸好知道你在这家公司上班,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她说到这里打住了,我也不想让她往下说,一个多年没有联系的女同学,能主动到公司找我,已经够难为情了。我连忙引开话题说,有困难肯定要找老同学,并要请她出去吃顿饭。她连连说不用了,还要赶车回家。我见她略显疲惫和狼狈的模样,不由得生出恻隐之心,就掏出五百元,问她够不够。她接过钱说够了够了,还说一回家就还给我,并主动要了我的微信号。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把记有我微信号的字条和钱藏进上衣里面的口袋里,然后在外面按了按,像是怕再遭遇小偷似的。

出乎意料的是,刘如兰没有来,更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好几个仪表堂堂的男同学和几个珠光宝气的女同学,也在询问我们的老班长、此次同学会的召集人周婷,刘如兰怎么没有来。我敢肯定要是把我那天见到的刘如兰放在此刻花团锦簇的现场,她无疑是最灰暗的一个。那么,她的缺席,何以会引起这么多同学的关注呢?

周婷卖了一个关子说:“有关刘如兰没有到会的原因说明,是此次同学会的最后一项内容,在这之前,若再有人问及,罚酒三杯。”

整个活动期间确实没有人再提及刘如兰,但我感觉到本该活跃的气氛明显有些压抑,我甚至想象得出好多同学像我一样惦记着刘如兰。因为没有到会的只有三个人,其中两人没到会的理由可是炫目的:一个在国外考察,一个在法院上班,因开庭来不了。而且人家虽说没到会,赞助费早早打到了专用账号上。但刘如兰为什么不来呢?莫非……

总算到揭秘刘如兰没有到会原因的时候了,周婷的脸色黯淡下来。她咬着下唇,低沉而缓慢地说:“她被判刑了……”

这是我们万万没想到的。

“她怎么了?”我们问,都一律用“她”这个词代替刘如兰,仿佛这时说出她的名字都是一种伤害,更主要的是我们都不相信质朴沉默的刘如兰会被判刑。

“她因为诈骗罪被判了五年,去年五月就入狱了。”

这怎么可能?诈骗是结合心计、语言与表演的综合骗术,刘如兰竟然会以自身的短板去对抗这个人人警惕着的社会?

“她骗了很多人,都是熟人,也包括我,只不过数额不大。有一次,她到公司来找我,说打了个盹儿,手机和钱包就让人偷走了……”

我接过话往下说:“幸好知道你在这家公司上班……”

“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另一个同学接上我的话说。

我们像是在排练话剧,台词大家都熟悉。刹那间,我的疑惑消失了:一方面刘如兰用她的心计、语言与表演骗了我们这些同学,另一方面刘如兰却又“善待”了我们这些昔日同窗。好一会儿,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周婷打破了沉默:“刘如兰其实也挺不幸的。她原本有个幸福的小家庭,也曾和老公打拼出一个效益不错的公司,就因为一次不慎,轻信了别人,被骗得血本无归,老公和她离了婚,她要强,带着孩子回了娘家。为了过日子,她开始骗我们这些同学,后来发展到骗和她有过业务往来的一家企业。最后一次行骗,她把自己送了进去……”

我们唏嘘不已。

“王子远,你的意见呢?”周婷冲着我问。

“我想,我们是不是借这个机会去看一下刘如兰?”

“她骗了我们,我们还去看她?”好几个同学不解地望着我。

“要说去看她也是有理由的。”我缓了缓,笑着对那几个望着我的同学说,“一是鼓励她好好改造,二是因为她不是电诈犯。”那几个同学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忽地全都点了点头,附和着说:“是应该去看看她。”

“可是,就怕见不到她。”周婷说。

“要不,你给李佩打个电话?”

李佩就是那位在法院上班的同学,此刻,她成了我们能不能见到刘如兰的决定性人物。还真没得说,周婷的电话打过去一会儿,李佩的电话就回过来了,监狱那边已经同意我们去探视刘如兰。

请示那位在国外考察的同学后,我们带上此次同学会剩余的一万元,包了一辆大巴去探视刘如兰。至此,可以说这次同学会没有落下一个人。只是车厢里气氛有些沉闷,或许,大家和我一样都在想着周婷那句话的另一层含义,虽然监狱方面同意了,但刘如兰有没有可能不肯见我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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