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小花

三十五年的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间便消逝得无影无踪。也许是年纪大了，我总爱回想往事，总想回到曾工作过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周末，难得清闲，我便驱车来到赣州市章贡区沙河镇华林小学。站在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情感。岁月如流水般匆匆逝去，但此处却仿佛凝固在时间的长河中，看上去一切都没有改变，却又与我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三十五年前，我从学校毕业后，被分配至赣州市章贡区沙河镇华林小学教书。报到那天，我独自骑着自行车，缓缓行驶在高低不平、尘土飞扬的山路上。四周只有稀疏的野草，默默地弯着枯黄的腰，沿途树木稀少，只有蝉在不知疲倦地大嚷——倒是驱散了一些我心底的不安。

到了村子，老校长站在村口欢迎我。朋友说，乡村教师是个苦差事，要么就别去，要么就是一辈子……到了学校，我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没有校门，用泥巴堆砌的土墙，校名用红油漆写在一块简陋的木板上，孤零零地挂在墙上，破了洞的油纸窗，还有布满灰尘的教室和衣着简朴的学生。他们怯生生地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也没有主动与他们对话。我默默地观察着眼前的一切，一股无法掩盖的忧伤涌上心头。

忙碌的一天很快过去，入夜了，清冷的月光洒在操场上，为这寂寥的夜又添上一抹凉意。乡村的夜景并没有城市的夜景那般璀璨斑斓，只有几点星光傍着夜色，一起流逝在那缥缈的银河里，其余的便落入我的眼中，化作滴滴晶莹的思家泪，从我的脸庞滑落。

没有闹钟的嘈杂，那几声忽远忽近的鸡鸣便是我的闹铃。夜色还没有褪去，太阳却着急从东方升起，红光和黑夜交织着，在清晨的天空中展开一幅瑰丽的画卷。不知何时，我的宿舍门口多了几朵不知名的野花，应是那些学生放的吧。想起昨日自己的冷漠，我内心不禁一阵内疚，尽管我并不认为自己能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变化，但是那几朵野花，我依旧戴在了身上。课堂上，学生上课很认真、学习态度也十分积极，这样的陋室、艰苦的条件，丝毫没有减少他们眼中对知识的渴望。

夜幕降临，我习惯漫步在田埂上，风在我耳边呼啸，我看着池塘里的阵阵涟漪，还有在小溪边摇曳的野花。它们白色的花苞抖动着，让人不由得为它们捏一把汗——它们太娇弱了。不忍再看它们在风中挣扎，于是我便加快脚步，默默地回到宿舍。我远远地看见学生围在门口，手上好像拿着些什么，近了，才辨出是一捧五颜六色的花，与这灰黑色的夜格格不入。他们想把这捧花送给我，我本不愿接受这样贵重的东西，却还是拗不过他们。最终，我把这捧花放在了我的窗前。那一夜，我的房间花香氤氲，床边傍花，我一夜好眠……

时间依旧匆匆，我渐渐地开始习惯这里的生活，每天看着小鸟在空中飞翔，傍晚偶尔也能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野猫叫。在陪着这些学生一起成长的日子里，我看见了他们生活的艰辛与精神的顽强，他们始终都在与生活抗争，是那样的不屈与进取。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他们也拥有追求幸福与美好的权利，或许他们条件艰苦，或许他们的生活没有那么美满，但他们依旧坚持着，他们迎着风，含着泪，拼命地汲取着知识，憧憬着希望。他们是那样的渺小，在山上一次次地起舞，一次次地跌倒，又一次次地爬起，就像那夜风中摇曳的一朵朵含苞欲放的野花……

几年后，一纸调令，我终是要走了。学生都来为我送行，他们手里捧着一朵朵小花，在阳光的映照下是那样艳丽。与我来时一样，我们没有太多的交流，然而他们眼神里的不舍、伤感和留恋，我全部看在眼里，那一句“老师，送你一朵小花”至今依旧回响在耳畔……

如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承载着我的回忆。虽然它不是生我养我的地方，但这段时光却成为我脑海中最珍贵的记忆。我仿佛还能听到学生琅琅的读书声，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青春的热血与激情。

我凝视着头顶的天空，熟悉的蓝天白云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我想，这或许就是人生的意义——我们在时间的洪流中不断地前行，不断地成长，也不断地失去。正是这些失去，让我们更加珍惜眼前的每个瞬间，更加坚定地走好自己人生的每一步。

三十五年了，学校旧貌换新颜，我却感觉恍如隔世，时间究竟是什么东西？我又拿起那不知名的野花，花香依旧。透过这朵小野花，我仿佛又回到过去，看见了那一朵朵迎风摇曳的花苞，看见了自己曾经忙碌和奔波的身影，看见了学生恋恋不舍的眼神……◆（作者单位：江西省赣州市西津路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