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基本内容与经验镜鉴

［摘要］制度认同是对特定制度的认可和情感归属，对职业教育的改革和发展起着关键作用。英国以证书制度认同为抓手，以技能制度认同为重点，以资历框架认同为支撑，以法律保障认同为方向，构筑了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基本框架。我国职业教育现代化建设亟须通过提升制度认同度构建高效的职业教育体系，“改革职业教育证书制度，增强职业教育的适应性；创设职业教育技能制度，提升技能人才的认同感；搭建职业教育资历框架，打造纵横融会贯通格局；完善职业教育法律制度，巩固职业教育认同保障”，从而有效提升职业教育社会认可度。

［关键词］英国职业教育；制度认同；证书制度；技能制度；资历框架

［作者简介］张杰英（2000- ），女，四川阆中人，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在读硕士；祁占勇（1978- ），男，宁夏彭阳人，陕西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博士生导师。（陕西西安 710062）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2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教育学重点课题“国际比较视野下职业教育社会认同的提升策略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AJA220023）

［中图分类号］G719.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4）07-0085-09

一、问题的提出

党的十八大以来，伴随着我国经济结构调整和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国家陆续出台了若干职业教育重大政策，职业教育在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性愈加凸显。然而，实践中职业教育的社会认同度却表现不佳。《教育家》杂志2021年发布的《中国职业教育发展大型问卷调查报告》显示，有68.62%的人认为职业教育发展受限的主要原因是社会认可度不高。因此，如何以提升社会认同为抓手推进高质量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就成为亟待回答的理论和实践问题。

职业教育社会认同的研究包括多个方面及不同层次，其中职业教育制度认同即建立完善的职业教育制度体系，是影响职业教育社会认同的根本原因。职业教育作为一种准社会公共产品，其发展始终是在一定的制度框架中进行的。完善的制度体系对职业教育的改革发展起着保障和促进作用。［1］制度认同是对特定制度的认可和情感归属，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组织效能与发展前景，明确、有力、适应性强的制度认同有助于组织的长期持续发展。［2］所以，在职业教育现代化建设过程中，从制度认同入手进行改革与创新，在宏观制度体系下不断完善我国的职业教育体系，可有效提高职业教育发展水平。

迈入新的发展阶段，职业教育作为高质量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承担着推动中国教育现代化的重要使命。然而，长期以来社会上对职业教育的“贬低”“误读”“轻视”已经形成了一种消极固化的评价，造成当前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困境。［3］在这样的背景下，提升职业教育制度认同度刻不容缓。职业教育制度主要包括法律制度、资历框架制度、证书制度和技能制度等。其中，法律制度是基础，完善的法律制度是职业教育治理的基本规律［4］。资历框架制度是依托，是融通各级各类学历教育与职业培训，对接教育标准与行业标准，沟通教育系统和劳动力市场，促进各类资历互通互认的重要保障。［5］证书制度是核心，是学历教育与职业技能培训相互衔接的重要依托［6］。技能制度是关键，健全终身职业技能培训制度，是解决就业结构性矛盾的重要途径。因此，职业教育低制度认同的破解之道在于以完善法律制度为基础、以搭建资历框架制度为依托、以创设技能制度为关键、以改革证书制度为核心。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英国为了推动经济发展和增强国际竞争力，实施了一系列职业教育政策。在经历了一系列改革后，英国职业教育终于改变了长期落后于产业发展的局面，转而成为产业发展的重要推动力。如今，英国拥有层次完备、结构灵活的职业教育体系，形成了与劳动力市场良好互动的人才培养机制。究其根本，主要是因为英国职业教育体系拥有完备的制度体系，为职业教育体系规范运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英国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基本框架由证书制度认同、技能制度认同、资历框架认同、法律保障认同四方面的要素共同构成。基于此，本文拟从英国制度认同的搭建路径出发，寻找适合我国职业教育发展土壤的社会认同策略。

二、英国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基本内容

（一）以证书制度认同为抓手提升职业教育制度认同

1.多样性的职业资格证书筑稳了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系统平衡。英国的职业教育证书制度丰富多样，涵盖各个职业领域，主要包括以下几种：一是国家职业资格（NVQ）证书，是英国职业教育的核心证书之一，分为五个级别对应不同的职业需求，旨在评估学生在特定职业领域的技能水平和知识掌握程度。二是普通国家职业资格（GNVQ）证书，是一种更广泛的职业教育证书，旨在为学生提供一个通用的、跨职业领域的认证体系。三是Diplomas和Certificates，是由学校、学院或培训机构颁发的证书，针对特定的职业或行业领域，如旅游业管理证书、厨艺文凭、烘焙证书等。四是商业与技术教育委员会（BTEC）证书，侧重于提供商业和技术领域的实用型职业教育，包含各种不同的专业领域的职业证书，如商业证书、工程证书、医疗保健证书等。五是学徒制（Apprenticeships）证书，强调实践与理论相结合，课程涵盖了各个技能等级和行业领域，包括学徒技能证书、学徒资格证书、行业认可证书等多种证书类型。六是城市与行会证书（City&Guilds），侧重于提供特定职业领域和技能的证书，如建筑、酒店管理、美容美发、汽车维修等。此外，还包括了其他几种重要种类。例如，中等教育普通证书（GCSE），是英国中等教育的基础证书，考核学生对核心学科知识和技能的掌握程度；高级国家证书/高级国家文凭（HNC/HND），是针对高等教育的职业技能证书，涵盖工程、商业管理和计算机科学等多个行业领域；基础学位（Foundation Degrees），是一种高等教育证书，旨在为学生提供学术知识和职业技能。凭借多样性和灵活性的特点，英国职业资格证书体系不仅满足了学习者对学习方式的灵活性需求，还能更好地适应劳动力市场的变化。

2.明确性的职业技能标准完善了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底层设计。在横向上，英国职业教育证书制度为各类职业技能设定了明确的标准和要求，使得职业教育具有更高的针对性和实用性。明确的技能标准有助于学生更好地了解各个职业领域的技能要求，从而有针对性地提升自身技能，避免了员工的重复学习。例如，NVQ框架将能力划分为交通运输、生产制造、机械工程等11个领域，将职业划分为语言文学和文化、建筑施工等6个种类［7］。在纵向上，英国国家职业能力标准被划分为5个级别，每种类型的证书都遵循这5个级别，且各级别都设有明确的认定标准。这不仅确保了教育成果与职业能力之间的可比性，而且保障了与国家资格框架的一致性和系统性。例如，在《职业资格说明2016》文件中，对NVQ的5个级别能力进行了以下定义，便于更进一步明确技能标准。［8］其中，第1级能力指将知识和技能应用到执行一系列不同的常规的和可预测的工作活动中。第2级能力则要应用到大量不同的复杂的或非常规的工作活动中。第3级能力则要求在工作中有相当大的责任和自主权。第4级能力需要承担对他人工作和资源分配的责任。第5级能力指在不可预测的各种环境中应用技能和大量基本原则，拥有完全的个人自主权和个人责任。明确的技能标准和具体的操作要求保障了职业资格证书的高质量，为职业资格证书建设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3.权威性的职业证书制度实现了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信任背书。英国的国家职业资格是通过评估和培训实现的。评估员通过测试候选人的知识、理解力和工作表现，以确保他们有能力完成工作。自我评估和外部评估构成了英国国家职业资格评估的完整评估体系。在自我评估方面，评估员通常会帮助候选人明确他（她）可以做什么、目标和水平是否一致、需要学习什么等内容。考生在学习时就会将自己的表现与标准进行比较，清楚自己还需要做什么以及如何去做，直到被评估为有能力胜任一个工种单位或符合整个工种的职业资格标准。在外部评估方面，针对有权授予职业资格的主体，会有外部审核与内部审核的要求。外部审核的证据包括对候选人的直接观察，候选人工作活动的照片、音频、视频或其他电子记录等。内部审核时，内部审核员必须确保保留准确的、可审核的评估记录。提供的证据信息由候选人和评估人签名并注明日期。评估记录必须由外部验证者审核，并且必须由评估中心持有，直到颁发机构授权发布。英国目前有三大资格认定机构，包括Edex-cel、AQA、OCR，负责制订质量保证和评估体系以及颁发证书。资格认定机构又同时接受英国资格与课程委员会的监督。［9］通过对证书的严格审核和认证，确保了证书的权威性和可信度。民众可以通过获得职业证书来证明自己的技能水平，而企业和用人单位也更愿意信任这些证书。

4.导向性的职业证书制度凝聚了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利益驱动。20世纪90年代，资格认证的重点从基于行业的资格认证转向基于工作角色的资格认证。行业特定的国家职业资格是指专门为特定行业或部门设计的国家职业资格（NVQ）。这些国家职业资格是为满足特定工作角色或行业所需的特定技能和知识而量身定制的，旨在反映该部门员工的日常任务和责任，使员工能够展示他们在特定行业或部门的能力。行业特定的国家职业资格涵盖了建筑、零售、酒店、卫生和社会护理等行业。进入21世纪以来，针对特定行业的职业资格进一步扩大，引入了涵盖商业和管理、客户服务和酒店等一系列行业的新资格。首先，行业内部会有关于标准类型、职业形象、工作角色的职能细分规定。其次，行业协会将其工作类别和等级与学徒制及国家资历框架相关联。最后，借助于国家职业标准，行业机构可以通过制定能力申明、提供培训和发展框架等方式参与到职业教育培训过程中，并能够依据行业生产的实际情况提出新的职业资格标准，从而使培养出来的技术技能人才可以适应社会经济和技术的发展趋势，顺利实现就业。

5.转换性的职业证书制度打通了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发展路径。英国职业资格证书在全球范围内具有很高的认可度，并且为各级各类资格证书提供了沟通互换的可能性和便利性。英国作为国际职业教育与培训协会（IVETA）的重要成员国，其职业资格证书得到了广泛认可。例如，英国ACCA（特许公认会计师公会）的职业资格被许多国家的会计协会认可，是在国际业务环境中从事会计和金融工作的标志；英国工程学会（如Institution of Civil Engineers，Institution of Mechanical Engineers等）的职业资格被广泛认可，是在国际工程界工作的标志。［10］借助于职业资格证书的高质量，英国也与多国进行了深入合作。新加坡工艺教育局（ITE）的学生可以直接申请英国的BTEC证书课程，并在完成课程后获得英国的BTEC证书；自2003年以来，英国和中国在职业教育领域开展了广泛合作，建立了多个中英职业教育合作项目，如中英技能培训项目；英国的职业资格证书在澳大利亚也具有较高的认可度，如英国的NVQ证书与澳大利亚职业资格证书（AQF）相互认可。英国还通过国际性职业技能竞赛，展示和推广英国职业教育的优秀成果。例如，英国技能展（World Skills UK）组织的国际性职业技能竞赛，吸引了来自全球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选手参加。通过这样的国际竞赛，为英国的职业资格证书在全球范围内树立了良好声誉。

（二）以技能制度认同为重点夯实职业教育制度认同

1.丰富明确的职业技能标准构筑了职业教育制度认同的基础布局。国际劳工组织（ILO）2015年的工作报告《将核心工作技能整合到TVET系统中》指出，“特定职业的技能已不足以满足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在9个国家的调查数据中，57%的雇主表示，他们找不到所需的熟练初级工人，需求中的技能越来越成为就业能力的核心技能。ILO将技能需求分为四类，包括基础技能，即满足日常和工作需求所需的识字和算术技能；技术技能，即特定职责或任务所需的专业技能、知识或诀窍；个人技能，即与工作相关的个人属性如诚实、正直；核心工作技能，包括学习和适应、倾听沟通、创造性思考等能力。英国文化委员会在2017年的报告中对一个“有熟练技能的人”进行技能定位，要求具备职业技能，即个人在特定兴趣领域获得的经验技能，如护士、机械师或厨师所需的职业和技术技能；就业技能，即获得、保持工作并取得成功所必需的技能，包括团队合作、解决问题、倡议等；核心技能，即年轻人需要为在全球经济中的生活和工作做好充分准备的基本技能。英国技能体系的分类结构清晰，便于学习者和雇主了解和选择。技能分类通常基于行业和职业领域，如建筑、医疗、教育等，同时还包括不同的技能等级。例如，英国职业资格证书体系分为8个等级，从Entry Level到Level 7，每个等级对应不同的技能水平和职业发展阶段。这一体系使各方能够准确理解不同资格证书的水平和级别以及证书持有者的能力和水准，有利于开展更加有针对性的职业教育和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