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建设:价值意蕴、现实困境和推进策略
作者: 刘祥泽 徐冰 徐坚[摘要]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是产教融合动态演化过程中涌现的新形态、助推科技产业化的新平台、培养高技能人才的新载体。目前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建设尚处于起步阶段,还存在各主体缺乏协同、发展动力不足、人才培养适应性不强等问题。为此,需要以产业园区为基础,创新实体化运行模式,提高各主体协同性;以互利共赢为核心,健全共同体运行机制,增强融合发展驱动力;以产教科融合为主线,创新现场工程师培养模式,提高人才培养适应性。
[关键词]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技术产业化;现场工程师
[作者简介]刘祥泽(1981- ),男,山东日照人,日照职业技术学院发展规划处,副教授,硕士;徐冰(1981- ),女,山东菏泽人,日照职业技术学院现代汽车系,讲师,硕士。(山东 日照 276826)徐坚(1979- ),男,江苏南京人,南京信息职业技术学院,讲师、工程师,博士。(江苏 南京 210023)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4年部省共建省域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新模式理论实践研究课题“区域产教融合供需信息平台建设研究”(课题编号:XMS14,课题主持人:肖梅)和2023年山东省职业教育教学改革研究项目“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1+1+N’园区化运行模式研究与实践”(项目编号:2023217,项目主持人:刘祥泽)的研究成果之一。
[中图分类号]G7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4)13-0023-08
2022年1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首次提出“组建一批产教深度融合、服务高效对接、支撑行业发展的跨区域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的改革任务。2023年7月,教育部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推进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重点任务的通知》,对包括“打造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在内的11项重点项目进行安排部署。随后公布的《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建设指南》,又进一步明确了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的建设单位、建设任务、工作流程等。在政策引导下,一批全国性、区域性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相继成立。基于此,本研究拟在明晰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价值内涵的基础上,分析其所面临的现实困境并提出相应的建设策略。
一、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的价值意蕴
(一)历史维度:产教融合动态演化过程中涌现的新形态
产教融合的思想一直伴随着职业教育的发展不断演化。早在20世纪20年代,黄炎培就提出“大职业教育观”,提倡办职业教育要和职业界努力地沟通和联络,参加全社会的运动。1949年之后,职业教育产教融合政策经历了从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到工学结合、产教结合再到产教融合的过程。2014年以来,随着职业教育发生格局性变化,产教融合政策也经历了从关注职业教育内部到关注企业主体作用再到上升至城市和行业层面的大致演进阶段。
2014—2016年,产教融合政策的主要特征是“着眼自身”。这一时期,《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关于深化职业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若干意见》等文件相继出台,主要着眼教育内部,聚焦人才培养,推进职业教育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在相关政策引导下,职业院校对职业教育坚持校企合作、产教融合的思想更加认同,并积极与骨干企业开展协同育人,探索工学交替、分段培养的人才培养模式,为中高端制造业、现代服务业、现代农牧业等培养了大批高素质高技能的新生劳动力。但由于对企业发挥办学主体作用的政策激励和约束不足,在合作中出现了“校热企冷”的问题。
2017—2020年,产教融合政策的主要特征是“重心转移”,即产教融合关注重心从学校转移到企业。期间出台了《关于深化产教融合的若干意见》《职业学校校企合作促进办法》等相关政策,产教融合的关注点由教育内部转向企业需求侧,注重通过政策手段发挥企业的重要办学主体作用,企业参与职业教育的积极性有了明显提高。《中国职业教育发展报告(2012—2022)》显示,过去五年,行业企业提供实训设备设施总值超过1500亿元,投入建设经费超60亿元。然而,随着产业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加快、产业链向中高端延伸,企业人才需求层次上移、创新压力增大,仅靠微观层面学校企业的单打独斗,已经难以适应产业发展需求,客观上需要一种更加集约的方式,实现抱团取暖、组团发展。
2021年至今,产教融合政策的主要特征是“规模升级”。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建设现代化产业体系,推动战略性新兴产业融合集群发展,需要从战略层面推动产业端和教育端深度融合,形成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合力。随着《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关于深化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改革的意见》等文件的出台,产教融合型城市、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市域产教联合体等产教融合新形式相继提出,产教融合层次已从微观的校企合作上移到整个城市的区域性合作和整个行业的跨区域合作。应该说,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是促进产教布局高度匹配、服务高效对接、支撑全行业发展的产教融合新型组织形态,其出现是产教融合形式不断与时俱进、程度不断深化的结果。
(二)科技创新维度:助推技术产业化的新平台
当前,我国产业正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延伸,加快实现科技自立自强,突破卡脖子技术刻不容缓[1]。根据《2023年中国科技论文统计报告》,我国各学科最具影响力期刊论文数量首次排在世界第一位,高水平国际期刊论文发表数量及被引用次数均排在世界第一位[2]。可见,与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在基础理论和技术原理研究方面并不逊色,制约科技发展的主要是缺乏由科学理论向现实技术和产品产业转化的能力。
“新技术始于发明,成于研制,终于应用;而新的产业始于新技术的推广应用,成于生产设备和生产工艺的定型,终于批量的产品和效益的产出。”[3]由知识形态的科研成果通过研究、开发、应用、扩散而形成产业的过程称作技术产业化[4]。技术产业化是科学技术转化为生产力的关键环节,关系到能否在科学研究之上产生经济效益。它以新技术研究成果为起点,以市场为终点,一般包含科学技术化、技术产品化、产品商业化三个阶段[5],其中任何一个阶段的弱化和缺失,都会使产业化功亏一篑。技术产业化需要多方参与,科研院所、高校、企业都是重要主体,只有各参与主体紧密合作、同向发力,才能使整个转化过程顺利实现[6]。服务行业企业技术改造、工艺改进、产品升级是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的重要任务,共同体集聚了行业组织、学校、科研机构、上下游企业等主体,并为各主体共同参与技术产业化搭建了平台。
科学技术化是把观念、理念形态存在的科学知识转化为以物质、实践状态存在的技术原理的过程,其特征是由虚到实、由知到行、由抽象到具体[7]。一般来说,院校和科研机构拥有雄厚的研究基础和智力资源,是科学技术化的主角。但实际上,当前实验室内的一些研究(包括许多论文技术、专利技术、获奖技术)由于脱离实际需求,难以转化为现实技术,无法进入技术产业化的下一环节。在这一阶段,共同体扮演的是由科学原理到技术原理的“助推器”。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通过搭建产业需求和科学研究的桥梁,可以使科研机构和院校的实验室及时链接市场需求,从而根据需求调整技术活动的方向,更好地服务经济社会发展。
技术产品化是将实验室中诞生的技术或样品转化为生产生活中能够使用的技术或产品的过程。由发明家、研究者们做出的技术成果,并非企业可以即摘即食的果实,要经过加工和培育才能派上用场[8]。技术产品化是一个复杂的社会化过程,需要考虑许多科学之外的因素,如投资、成本、材料、资源、安全,以及与其他现行技术的匹配等[9]。在这一阶段,共同体扮演的是由技术原理到真实产品的“孵化器”。共同体通过搭建协同创新平台,使科研机构、院校、企业有可能发挥各自优势特长,将实验室技术顺利转化为生产中能够大规模应用的技术,从而克服单一企业、院校或科研机构的局限。
产品商业化是指将产品成功转化为受到市场认可的商品,以实现其经济价值,是技术产业化的最后一步。产品商业化阶段主要聚焦市场开发,提升产品在市场上的受欢迎程度,确保产品价值能够在客户使用过程中得以实现,其关键是形成一个包括研发、扩散、生产、营销、售后服务等环节的产业链。在这一阶段,共同体扮演的是由产品到产业的“放大器”。共同体可以发挥行业龙头企业的优势,利用自身的供应链、产业链优势,运用商业模式,扩大产品市场占有率直至取得显著经济效益,即通过发挥龙头企业强链延链补链的优势,完成从“小产品”到“大市场”的跨越,实现技术产业化的“终极一跃”。
(三)职业发展维度:培养高技能人才的新载体
高质量的职业教育要对人的发展需要和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变化做出有效应对,以培养适应市场需求和满足工作世界需要的劳动者。当前技术发展提速和产业转型升级加快,职业教育应该从职前为主向职后延伸,从以学校为主向学校和工作场所融通转变,从培养单一技能向能够解决复杂问题的复合能力跃升。
1.技术更迭要求职业教育贯通职前职后。由于技术飞速进步,社会发展呈现加速样态,迫使劳动者由一次性就业向多次性就业改变,催化教育由一次性教育向多次性教育跃迁。学习者既不可能通过一次性教育全面系统地掌握本专业、本行业、本职业领域所有的知识、技能和本领,也不可能指望一次性教育所掌握的知识、技能和本领受用终身,终身一次性学习的思维定式将成为过去式[10]。现代职业教育应尽快甚至更多地向职后继续教育延伸,要从以职前培养为主向职前培养与职后培养并重转变。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面向行业企业员工开展岗前培训、岗位培训和继续教育,连接了职前职后,是促进技能人才职前职后一体化培养的新载体。
2.产业升级要求职业教育联通学校企业。在大规模标准化生产时期,职业教育培养的技能主要是标准动作和程序性的操作图示,大部分知识可以在去情景化的课堂和实训场所中习得。随着产业转型升级,企业的竞争优势越发来自拥有大批具备专有技能的员工。原来那种去情景化的技能形成方式已难以满足专有技能、默会知识的学习需求。现代职业教育应该主动跟上企业变化趋势,转变技能形成方式,发展基于工作场所的具身认知方式。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可以更好地发挥各参与主体的优势,为学校和企业两个场所的融通和互动创造条件。
3.产业数字化要求职业教育培养层次上移。随着数字技术的冲击,企业工作场景愈加复杂、工作边界越发模糊,企业对技能人才的创新能力、解决复杂问题的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职业教育应积极捕捉技术发展趋势,注重培养人机结合、数据分析、加工、生成的技能和思维方式,强化跨岗位通用能力的培养[11]。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可以通过整合多应用场景(包括数字应用场景),为人才培养规格从单一技能向能够解决复杂问题的复合能力跃升。
二、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的现实困境
无论是推进技术产业化,还是高技能人才培养,都需要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内各主体紧密协作、协调配合。由于当前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内各主体关系松散、运行机制不健全,人才培养与产业需求错位,使共同体协同性、驱动力、适应性不足,制约了共同体的功能发挥。
(一)形聚神散:共同体内各主体协同性不足
实体化运行是建设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的基础。在培养高技能人才、推进技术产业化过程中,无论是院校、科研机构还是企业,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只有各参与主体紧密协作、密切配合,才能实现目标。当前,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尚处于起步摸索阶段,在运行体制上还存在如下问题:
1.“虚而不实”。行业产教融合共同体成员单位多、地域分布广,特别是全国性的共同体,其成员单位涵盖了本行业领域众多头部企业、高水平院校和科研机构,这些成员单位地域跨度大,受各地产教政策不一致的影响,客观上造成了合作难度大、成本高、相关资源难以整合的现实问题[12]。
2.“聚而不合”。行业产教共同体建设还处于摸索阶段,普遍还未找到有效的实体化运行模式,各主体之间仍是一种松散联结的市场关系。市场关系的复杂性、有限理性和不确定性,使共同体内各主体若即若离,产教两端难以同频共振[13]。各主体在非正式的协调制度约束下开展合作,一旦涉及各方核心利益,市场关系的缺陷便会放大,使合作难以为继。
3.“目标错位”。信息沟通共享机制缺失,各主体信息不对称,在技术活动中追求的目标不一致,难以形成协同效应。例如,在技术产业化过程中,高校和科研机构由于缺乏对市场供需的了解,一些技术原理难以转换成现实技术和产品;一些创新型企业因缺乏技术支持,无法完成产品中试,难以转化成产品和产业;而龙头企业又因为缺乏好的产品项目,找不到新的投资方向,造成了资源的空置和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