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能型社会建设背景下传统手工艺人才培养的新思考

［摘要］传统手工艺蕴含着中国历史上无数匠人的智慧，承担着技艺传承与文化强国的历史使命。随着互联网经济的蓬勃发展，传统手工艺能够与地方文旅产业、数字产业相结合以促进地方产业链的全面发展。在建设技能型社会的背景下，如何加强传统手工艺人才培养，以继续发挥传统手工艺人在造物、文化、生活等各方面的影响力，是值得探讨的问题。因此，要在充分解析技能型社会建设的基本诉求和传统手工艺行业现状的基础上，厘清技能型社会与传统手工艺之间的关系，并从技能、责任、创新、人文四个层面对传统手工艺人才进行培养。

［关键词］技能型社会；职业教育；传统手工艺人才；技能人才

［作者简介］王斌贝（1986- ），男，甘肃镇原人，上海工艺美术职业学院，讲师，硕士。（上海 201808）

［基金项目］本文系2021年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国际文化交流视域下上海非遗传统手工艺的创新性发展研究”的阶段性研究成果。（项目编号：2021ZWY006，项目主持人：王斌贝）

［中图分类号］G71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4）06-0105-07

近年来，传统手工艺的传承与振兴成为国家、社会和市场共同推动的活动，受到社会各界的关注和推崇。《中国传统工艺振兴计划》《关于进一步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等文件从不同角度强调了文化遗产、手工艺振兴、人才培养的重要性。同时，传统手工艺对技能的重视与技能型社会的建设理念不谋而合。国家提出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培养更多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国工匠。2021年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创造性地提出了技能型社会建设的理念，描绘了技能中国的美好蓝图，为技能人才培养指明了方向。技能型社会建设要求技能型职业人才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和功能。自古以来，传统手工艺的造物精神对社会发展发挥持续的影响力。在技能型社会建设的背景下，如何加强传统手工艺人才培养，以继续发挥传统手工艺人在造物、文化、生活等各方面的影响力，是值得探讨的问题。本文解析了技能型社会建设的基本诉求和传统手工艺行业的现状，从技能型社会与传统手工艺之间的关系入手，提出技能、责任、创新、人文四个层面的传统手工艺人才培养路径，为我国技能型社会的建设提供参考。

一、技能型社会建设的愿景与人才诉求

（一）技能型社会的愿景

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我国对技能人才的诉求和培养有不同的倾向和侧重。受经济发展、劳动力整体水平、人才培养理念等因素的影响，以往我国对技能人才的诉求主要以满足市场基本需求、实现就业和维持社会稳定为主，但一定程度上忽略了技能人才和庞大的基层劳动人群。随着产业升级，社会对人才的诉求发生转变，技能人才的重要地位逐步受到重视。在工业经济转型和数字经济迅猛发展的时代背景下，人才结构的优化是社会从劳动密集型产业向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型升级中提升劳动力水平的重要内容。随着技能型社会建设的提出，尊重技能和掌握技能成为我国现阶段经济发展的内在要求。从技能形成理论的角度看，技能型社会就是增加技能形成的多元化路径，提升技能形成的效率；从劳动经济学的角度看，技能型社会就是推动劳动者从初级劳动市场进入次级劳动市场，帮助劳动者更牢固地把握好自己的生涯发展；从职业教育学的角度看，技能型社会就是创造人人接受职业教育与培训、人人接受劳动精神和工匠精神熏陶的社会氛围与教育机会。［1］技能型社会的愿景是对技能的社会价值、社会地位和社会功能的重塑，进而实现社会整体技能水平的提升、职业人才社会责任的确立、技能创新潜力的挖掘和技能人才整体素质的培养。

（二）技能型社会的人才诉求

1.技能人才要具备高级别、多元化、复合型的能力。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劳动者队伍的整体素质不断提高，但仍有大批没有接受过系统的职业教育与培训的劳动者直接进入劳动力市场，技能人才的缺乏甚至影响到我国产业经济的转型升级，［2］这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技能型社会建设。新兴产业领域的兴起和消费者消费倾向的转变以及我国由高速发展转向高质量发展的经济转向，必然带来人才需求结构的更迭。高级别、多元化、复合型人才成为市场所需。技能型社会中，除具备基本的专业技术能力外，专业技术人员还应具备对新技术、新理念、跨专业、跨行业等知识和技能的学习、掌握和运用能力，以把握自身职业生涯的发展和发挥自身在技能型社会中的主导地位。

2.技能人才要具备良好的职业自信和社会责任。技能人才将面临社会形象的重塑。受传统文化“重道轻术”和功利主义思想的影响，技能从业人才在劳动力市场的整体地位不高，技能从业人才的职业发展规划和社会责任心的建立也受到影响。技能型社会提倡人人尊重和掌握技能，这为技能从业者创造了良好的社会舆论基础。随着社会对技能成才的认可度逐步提升，技能人才应把握时代机遇，主动转变职业心态、培养职业信心、承担社会责任和树立自身形象，在提升技能人才社会地位的同时发挥技能优势，成为技能型社会建设的参与者和推动者。

3.技能人才要具备良好的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创新是社会发展的基石，创新意识和创新能力是技能人才推动社会发展的关键。以往的技能从业人员受教育背景、社会激励及工作环境的影响，创新意识相对欠缺。而在技能型社会，创新不再是知识型人才和科技人才的特质。技能人才必须发挥创新思维，增强职业竞争力和职业生命力。技术创新的前提是观念创新。这要求技能人才具备创新意识和创新精神，不断探索与实现自我更新，并在新市场、新技术、新业态、新模式和新产业中砥砺前行，从而顺应时代、引领时代。

4.技能人才要具备良好的文化修养和人文精神。技能人才的文化素养体现了社会人文环境的发展状况。“技能教育”与“人文教育”并非完全对立，技能人才的培养不等于纯粹的技能训练。文化素养、理想追求及价值取向等内在品质不仅是从业人员的个人素养，更反映社会文明发展的综合水平。技能型社会建设中，技能人才将发挥更多的社会功能，成为推动社会发展的主力军，因此，良好的文化底蕴、个人抱负、精神状态和文化修养将直接影响社会面貌和文化氛围的形成。技能型社会的建设不是单纯地推广技能成才和技能兴国理念，而是在尊重技能、重视技能、发展技能的基础上，进行综合性社会建设，因而对技能人才的文化综合素养提出更高的要求。

二、传统手工艺人才培养助力技能型社会建设的逻辑和挑战

作为典型的技能人才，传统手工艺人也将投入技能型社会建设。回顾我国社会发展的各个阶段，传统手工艺对国民经济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作为文化的载体，传统手工艺在传播传统文化、延续民族根脉、融合古今趣味、提升生活品质等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传统手工艺向来推崇精湛的技艺与严谨勤劳的工匠精神，这无疑与技能型社会建设的愿景和人才诉求不谋而合。传统手工艺具备文化传承、技艺传播、生产经营等诸多潜力，是社会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手工艺人作为手工艺的实践者，扮演了重要的社会角色，是技能型社会建设中不可或缺的人才群体。

（一）传统手工艺人才培养助力技能型社会建设的逻辑

1.传统手工艺人是技能型劳作的继承者和坚守者。传统手工艺继承了传统造物理念和技能，将特定生产技艺、生活方式和价值认知保留和传递下来。传统手工艺人作为技能型劳作的继承者和坚守者，延续了传统技艺、造物哲学、职业操守等中国传统的技艺和品质，是技能型社会建设中古老而富有生命力的职业代表。费孝通认为，“手工”的逻辑是人和物是相成的，人在物里完成他的生活［3］。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造物工艺的更替成为正常现象。虽然工业技术和信息技术为人类发展提供了丰富而高效的物质和精神供给，却难以取代手工艺在手工劳作、师法自然、具身认知等方面的独特地位。

2.传统手工艺人是工匠精神的示范标兵和发扬者。传统手工艺人是造物实践的劳动者。造物的精神追求就是工匠精神的集中体现，其构成要素表现为工匠技艺在经验、知识、器物和审美四个层面的相互统一，其历史形成过程表现为工匠行业的伦理关系、制度规范和文化模式演变。［4］随着社会对“工匠精神”的大力弘扬，它成为制造业、品质生活、自我价值与社会风尚的价值保障。［5］在我国，工匠精神贯穿历史发展过程，是传统造物理念和技艺得以传承的精神支柱。历史上传统手工艺人通过“口传心授”的方式继承了传统技艺，他们以严谨的态度、规范的动作、精益求精的心态保证每一道工序的实施和传承，是工匠精神的示范标兵。在现代，大量的传统手工艺人依然保持着尊师重道、爱岗敬业、求实创新的职业操守，是工匠精神的发扬者与践行者。

3.传统手工艺人是传承与创新的实践者和开拓者。传承创新是传统手工艺在现代社会中得以存续的重要途径。近年来，传统手工艺品受到文创市场和艺术展示的青睐，传承与创新也成为社会各界关注的话题之一。在现代工业化变革与市场经济的刺激下，传统手工艺人积极参与手工艺的当代传承创新。一方面，传统手工艺人通过继承传统技艺和理念，使传统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得以延续，向世人提供了认识历史和陶冶审美情趣的渠道。尤其在现代城市空间，传统手工艺等非物质文化丰富了城市的市民生活和精神内涵。另一方面，传统手工艺人秉持求实创新、协同合作的理念，投入各种创新实践活动，如民国时期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的手工艺人相聚上海，带来了新的品种、式样及风格焕然一新的手工艺产品。近年来，传统手工艺人与设计师、科创人员合作，融合不同文化生态、当代美学和实用功能，创造出与时俱进的创新产品，重新诠释传统手工艺，促进了手工艺产业的发展，成为文化创新领域中的实践者和开拓者。

4.传统手工艺人是民族文化的携带者和传播者。传统手工艺保留了民族历史记忆，承载了传统生活方式和艺术形态，再现了传统文化，使现代人能够与民族历史对话，增强当代人的民族自信。传统手工艺人以继承传统手工技艺的方式，将中国传统文化“物以载道”的价值观念传递给现代社会，使传统造物精神与当代生活相融合。作为文化的携带者和传播者，不同地域和不同民族的传统手工艺人以延续其特有的生活习俗、器物功能、审美形态和价值观念为己任，在实践中身体力行，传播独特的地域文化。一方面，传统手工艺人以隐性知识的方式，将传统技艺与造物哲学、民族信念、职业操守、行业规范等民族文化相结合，构建出其特有的知识体系。除行业制度外，“祖师崇拜、禁忌、习俗、传说、歌谣等也成为手工艺人知识体系中的重要内容……客观上讲，这些信俗、传说、歌谣并不直接对手工技艺本身产生作用，但能通过相应的规范、精神影响手艺人的实践活动，成为其知识结构中的重要一环”［6］。另一方面，传统手工艺人通过物质创造来传递民族文化，生活方式、文化、社会制度等人类文明以器物的审美、功能、尺度、人文故事等方式影响和渗透到日常生活中。

（二）传统手工艺人才培养助力技能型社会建设的挑战

1.培养综合技能的教育体系不够健全，手工艺人的技能面临滞后风险。目前传统手工艺人的培养主要以对前人技艺的传承为主，忽视了综合技能的培养。在工业技术、信息技术和互联网技术的快速迭代下，仅凭借对前辈技能的坚守和传承，已无法适应现代市场中人们对功能、审美和效率的新诉求。手艺人的技能滞后主要包含三个层面的内容：一是过分依赖理论教学，在实践技能方面缺乏操作能力；二是由于缺乏对跨学科知识的理解和掌握，传统手工艺人的创新空间受到限制；三是对于自媒体技术、品牌观念、市场营销等新事物感到陌生，导致很多传统手工艺人无法适应市场变化，因而难以为继。

2.支持崇尚技能的社会认知尚未完善，手工艺人的社会影响力较弱。受历史和文化影响，我国对技能成才的社会认同度相对较低。在“重道轻术”的社会观念影响下，手工艺人的社会地位总体不高。步入现代社会，在复杂的社会发展和文化根基影响下，技能成才之路面临社会的挑战。虽然以技能谋生存已成为普遍现象，但在社会舆论、职业发展等方面，手艺人的职业认同仍受到限制。因此，大多数年轻手工艺人对职业前景的信心不足，有的甚至失去了工匠精神该有的执着、坚持和社会责任感。

3.促进创新创业的机制和制度不成熟，手工艺人的创新主动性不足。《礼记·大学》中的“苟日新，日日新，有日新”，强调了创新的重要性。创新促进了中华民族社会文化的更新和传统手工艺的发展。然而，现阶段的传统手工艺更注重对前辈技能的学习和继承，手工艺人的培养内容往往强调对以往技艺和知识的掌握和吸纳。加之受传统手工艺与现代社会的脱节等因素的影响，传统手工艺人的创新能动性有所不足。大多数手工艺品仍然依靠拟古造型和传统纹样来维持生计。近年来，在市场、文化和政策的激励下，这些境况有所改变，但针对传统手工艺人的创新创业机制、管理制度和运作平台尚不成熟，对传统手工艺人创新性的激励作用还有待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