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阶段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逻辑、困境与进路

作者: 贾红彬 张永 钱大海

[摘要]农村社区教育是乡村教育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理应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中发挥重要作用。立足我国“三农”发展的新阶段,高质量的农村社区教育应当遵循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和促进乡村教育现代化三重价值逻辑。在基础、能力、机制三个维度,当前农村社区教育面临教育供给不足、服务效能不高、发展韧性不强的现实困境。为此,应坚持系统思维、内涵发展、融通创新,建立科学合理、均衡普惠的基础服务体系,构建适需优质、内涵丰富的创新驱动体系,健全联动协同、完备有效的支持保障体系,不断优化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实践进路。

[关键词]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逻辑;困境;进路

[中图分类号]G72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3985(2024)16-0090-07

《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四个五年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强调,“十四五”时期要以推动高质量发展为主题,明确了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发展任务。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高质量发展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而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当前,在新时代脱贫攻坚目标任务如期完成的基础上,我国“三农”工作重心发生了历史性转移,已经迈入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新阶段。教育部部长怀进鹏在2022年教育部乡村振兴工作领导小组会暨乡村振兴工作推进会上强调,“高质量的乡村教育是乡村振兴的关键”。《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明确提出,“重视发挥社区教育作用”。

作为我国构建服务全民终身学习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农村社区教育在乡村建设和村民发展中占据重要位置。从1999年全国农村(城郊)社区教育工作会议[1]开始至今的一系列政策文件,均旨在促进农村社区教育的稳步发展。农村社区教育为农民提供各类学习活动,旨在增强乡村建设的内生动力,推动农民全面发展和农村全面进步。作为最贴近基层的教育类型,农村社区教育与农民发展联系最深刻、与农村建设关系最紧密,是服务农村建设、农业生产、农民生活的重要教育力量之一,推动其高质量发展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在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的背景下,农村社区教育面临高质量发展的时代使命。因此,有必要对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价值逻辑、现实困境和实践进路进行深入探讨。

一、新阶段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价值逻辑

(一)人本逻辑: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让人民生活更加美好

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始终追求的社会理想和奋斗目标。随着社会变迁、知识更新、技术进步、职业调整,广大农民普遍表现出对参与终身学习和实现更好发展的强烈需求。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我国乡村劳动年龄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99年,低于全国平均受教育年限的10.63年[2]。这凸显了农村人口的文化水平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所需人才的差距。农村社区教育体现了深厚的人文关怀,以促进人的终身学习和全面发展为出发点,始终将农民发展放在首要位置。随着城乡一体化进程加快,覆盖全民的社区教育服务体系逐步完善,可以为农民提供公平、优质的学习资源,不断凝聚人心、完善人格、开发人力、培育人才,为他们干事创业、实现出彩人生提供条件。

新时代推动高质量发展要把人民幸福安康作为根本目的,坚持高质量发展同创造高品质生活有机结合[3]。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农村社区教育必须在高质量发展中增进民生福祉、提高人民的生活品质。高质量农村社区教育必须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为落脚点,通过组织村民参与社区学习活动,维系并拓展村民的地缘生活圈,提高文化知识水平、职业技能和综合素质,为他们带来高品质生活和美好生活期待,最大程度地激发乡村振兴的内生动力。

(二)乡村逻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助力农业农村现代化

在党的十九大提出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基础上,党的二十大进一步强调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农村社区教育的高质量发展应紧密结合乡村振兴战略,农村社区教育与乡村振兴战略中“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要求具有内在一致性和高度契合性。新阶段农村社区教育正在从提升村民素质的单一功能转向助推乡村全面振兴的多元功能,充分发挥其在助推产业升级、提高村民素质、传承优秀文化、倡导绿色生态、完善基层治理等方面的作用,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开创以高质量社区教育服务乡村振兴的新格局。

新时代背景下,我国农村教育的使命已经转变为在现代化进程中助推乡村振兴、实现共同富裕[4]。在推动共同富裕的过程中,农村社区教育的发展逐渐聚焦到高质量发展的理念上[5]。农村社区教育是最接地气、根植乡村的教育类型,在乡村振兴中具有其他类型教育所不具有的特色优势。农村社区教育通过赋予乡村振兴以教育内涵与学习价值,促进农业高质高效、乡村宜居宜业、农民富裕富足,努力强农、富农、惠农,不断在乡村振兴中释放农村社区教育红利。

(三)教育逻辑:促进乡村教育现代化,赋能学习型大国建设

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实现高质量发展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本质要求。推动乡村教育高质量发展、构建新时代乡村高质量教育体系,是当前以及今后相当长时期内乡村发展的重中之重。我国乡村教育的现代化发展既要保证乡村教育建设“量”的增长,同时又要实现乡村教育发展“质”的提升[6]。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是实现乡村教育振兴的必然选择,通过紧密连接乡村各级各类教育,从物质技术层面推进基础设施现代化,从文化精神层面促进村民群体的现代化,不断补齐我国乡村教育体系的短板,从而提高农村社区教育现代化水平,最终实现办好人民满意的教育目标。

加快建设教育强国,建设全民终身学习的学习型社会、学习型大国,赋予了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新使命。作为我国构建全民终身学习的教育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农村社区教育在积极响应乡村学习需求、寻求社会广泛支持和村民积极参与的过程中,不断增强自身的教育服务效能。高质量的农村社区教育能够驱动自身内涵式、可持续发展,从基础建设转向质量提升,从规模增长转向效能提升,扩大学习型乡村的覆盖面,让广大村民在社区教育中拥有获得感、幸福感和价值感。

二、新阶段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现实困境

进入21世纪以来,农村社区教育在我国加速发展,基本形成了东部发达地区广泛开展、中西部地区逐步推进的发展格局。但总体而言,我国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面临各种挑战:教育供给不足、服务效能不高、发展韧性不强,与广大村民对高质量社区教育的需求和高品质乡村生活的期待之间存在较大的差距。

(一)基础困境:农村社区教育发展根基薄弱,教育供给不足

1.认知观念偏差导致农村社区教育的地位边缘化。农村社区教育发展水平既受制于乡村经济社会发展和村民文化素质,也受相关党政领导对其重视程度的影响。尽管乡村振兴已被提升为国家战略,但农村社区教育并未受到重视,导致其在服务乡村振兴方面缺位[7]。我国农村教育事业的发展离不开党的领导和政府主导,各级政府作为乡村振兴和学习型社会建设的主体责任部门,理应为每位村民提供学习的机会[8]。但是,由于基层党组织对农村社区教育事业的全面领导作用发挥不充分,以及地方政府未充分重视农村社区教育在实现乡村振兴中的重要作用,导致农村社区教育在整个终身教育体系中被边缘化。

2.教育资源配置不均衡导致农村社区教育发展相对滞后。高质量农村社区教育应当是公平可及、普惠共享的教育,提供兜底性社区教育服务,确保农民能够公平获得终身学习的机会。我国社区教育在城市起步较早,在经费投入、机构载体、数字平台、师资队伍、课程资源、制度机制方面都比农村完善。虽然教育部制定了一系列政策文件,明确了农村社区教育机构的建设标准和职责定位。例如,《学习型社会建设重点任务》提出,建立健全城乡一体的县(市、区)社区教育学院、乡镇(街道)社区学校、村(社区)教学站(点)三级社区学习中心网络。但是,农村社区教育仍缺乏公共服务保障,农村办学点的标准化建设进程缓慢,普遍存在教学场所简陋、仪器设备陈旧、图书资源不足等现象,影响农村社区教育教学活动的正常开展[9]。

3.村民的文化素质与学习观念制约了农村社区教育的普及普惠。农村社区教育是面向全体村民的终身教育,对于保障农民公平受教育的权利,提升他们的生存技能、生活质量和生命价值具有重要的意义。由于村民受教育程度偏低,对社区教育认识不足、参与积极性不高,导致很多优质的公益性培训课程达不到预期的普及效果。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关键是实现人的现代化,当前农村人口主要由在乡农民、离土居民、返乡人员等组成,农村社区教育必须提高村民的思想认识,避免陷入“设施现代、观念落后、素质短板”的不良乡村社会生态。

(二)能力困境:农村社区教育内涵建设乏力,服务效能不高

1.师资队伍建设难以适应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教师队伍是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素,乡村振兴战略赋予了农村社区教育教师新的职业使命。但是,由于办学体制、教师编制、职称评聘、福利待遇等因素的制约,农村社区教育专职教师严重短缺且流动性大,目前主要由乡村办学干部、兼职教师和助学志愿者等承担相关工作。这些人员的教学水平和专业能力参差不齐,同时还缺乏系统的岗位培训和专业化的职业发展支持,进一步限制了农村社区教育高质量发展。

2.课程资源与教学活动同农民生产生活需求的耦合度低。当前,我国农村社区教育盲目引入城市社区教育模式,尚处于内容不系统、缺少针对性的初级发展阶段[10]。这一问题根源于教育资源的开发和教学活动的设计未能充分考虑农村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导致开设的课程与农民生产生活现实需求的适应性和匹配度不高。在教育内容设计上,存在离农化、同质化、碎片化倾向,未能为乡村振兴提供实质性支持。在教学实施方面,受制于教师的专业能力水平,教学设计缺乏系统性和联动性,过多依赖传统的课堂讲授和活动展演方式,缺乏创新性和深度,教学活动常表面化和形式化。此外,数字化学习在农村地区普及程度有限,村庄之间布局比较离散,各乡村的优质学习资源难以互通有无、流通共享,造成课程重复建设和资源闲置浪费的现象并存。

3.特色科研对农村社区教育的指导引领作用发挥不足。任何一种教育类型只有建立了自身的研究体系,才能在理论研究引领下实现自身教育改革和发展的主动与自觉[11]。2013年,教育部印发《社区教育工作者岗位基本要求》,明确要求社区教育工作者组织参与社区教育调查研究,将社区教育理论研究作为其岗位职责。目前,农村社区教育工作者更多地专注于组织村民学习活动,而未将理论研究和实践探索作为指导工作的重要驱动力和创新点。特色科研作为指导基层开展本土性探索、创新农村社区教育工作的重要方式,没有发挥出应有的理论指导作用,导致农村社区教育缺乏内涵性与引领性。

(三)机制困境:农村社区教育保障体系欠缺,发展韧性不强

1.农村社区教育治理体系存在短板,治理效能不佳。农村社区教育作为一项复杂的系统性民生工程,需要在党和政府的统筹下,引导全体社会力量进行协同治理。党政领导的重视是农村社区教育工作高质量、可持续推进的关键,但目前存在过度依赖政府运作的工作惯性。农村社区教育的利益相关者理应成为其治理主体,包括地方政府、社区学院、社区学校、中小学、职业院校、村民委员会、村民等。虽然治理主体众多、力量不小,但其结构松散,治理力量分散在各主体之间[12]。此外,缺乏稳定的联席会议制度和行之有效的监督考核机制,各主体并没有明确的职责分工,导致农村社区教育工作难以有效推进。

2.农村社区教育数字化发展滞后,城乡“数字鸿沟”亟待弥合。发挥“互联网+教育”的基础性作用,以数字化赋能教育发展已经成为社会普遍共识。然而,城乡信息化基础的不同导致数字教育资源配置不均,城市和农村居民在数字素养方面存在较大差距。农村居民以老年人、妇女和留守儿童为主,他们在日常生活、学习和工作中较少使用互联网,因此其信息素养相对薄弱。根据《第5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数据,截至2023年12月,我国城镇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为83.3%、农村地区仅为66.5%。我国非网民规模为3.17亿人,农村地区非网民占比为51.8%[13]。因此,顺应数字时代的要求,亟须在农村推广社区数字教育,让数字化真正惠及更多村民,提升全民数字素养与技能,使“数字鸿沟”变为“数字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