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顿：世界首富家族的双重治理

持有沃尔玛近半数股份的沃尔顿家族，常年位列全球家族财富榜第一，2024年财富净值接近3000亿美元。其打破“富不过三代”魔咒，关键在于注重企业与家族的双重治理。

沃尔玛由职业经理人掌握经营权，家族成员以董事身份掌握治理权，并以“出身一线，热爱零售业，认同企业价值观，低调务实并擅长经营”为用人标准。共治模式下，沃尔玛已19次登顶《财富》世界500强，近10年始终保持全球营收最高企业地位。

沃尔顿家族的财富管理体系以家族办公室——沃尔顿企业为中枢，与沃尔顿家族控股信托、沃尔顿家族基金会三位一体地运转实业资产、金融资产及慈善事业。沃尔顿企业是世界资管规模最大的家办，管理2245亿美元的资产。其低调运行，注重平衡家族与中小股东利益，兼顾慈善的战略性与本土性。其旗下专注二级市场的WIT投资稳健，绝大部分资产为ETF，并曾直接持有拼多多、雪花公司、新泰医药等上市公司流通股。

多年来蝉联《财富》世界500强榜首的沃尔玛，2023财年营业收入高达6481亿美元，相当于2023年美国GDP的2.37%，对照IMF的统计数据来看，已超越了163个国家2023年全年的GDP，可谓名副其实的“零售之王”。

相较于沃尔玛如雷贯耳的声名，作为其控股股东的沃尔顿家族则相当低调，但事实上，其已连续多年位列美国乃至全球家族财富排行榜榜首。

根据《福布斯》2024年4月发布的2024全球亿万富豪榜，沃尔顿家族的7位成员财富净值之和达到2898亿美元，超过第一名LVMH集团缔造者伯纳德·阿尔诺家族的2330亿美元。

2024年9月25日，沃尔玛股价创下新高（81.6美元/股），其创始人山姆·沃尔顿（SamWalton）的长子罗伯·沃尔顿（RobWalton）财富净值一度达到1000亿美元。《财富》曾这样评价：“忘了盖茨和巴菲特吧，真正对美国经济和社会有影响力的是沃尔顿家族。”

如果说沃尔玛的腾飞源自第一代创始人山姆·沃尔顿的天才经营，那么，其持续至今的辉煌则是多代家族成员接力奋斗的结晶。传承至第三代的沃尔顿家族是如何打破“富不过三代”魔咒，常年保持美国首富地位的呢？笔者认为，企业与家族的双重治理结构，当是关键。

“零售巨兽”崛起之路

实体企业无疑是家族基业长青的物质基础。作为全球最大的跨国连锁零售商，沃尔玛实体业务遍布19个国家，旗下经营着超过1.06万家沃尔玛百货、山姆会员店以及电商网站，在全球创造了210万个就业岗位，其中近160万个在美国。

观察《财富》自1996年起统计的世界500强企业，我们发现，沃尔玛在29年中有超过一半时间（19年）登顶，特别是近十年来始终保持全球营收最高企业地位。除了沃尔玛，尚未有任何一家公司能够在如此长的时间中稳居榜首。

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巨头的总部并不在纽约等大城市，而是在美国阿肯色州一个叫做本顿维尔的小镇上⸺一段传奇正是从这里发端。

第一代创始人：山姆·沃尔顿

1918年，山姆出生于美国俄克拉荷马州一个普通农民家庭。1940年，他获得密苏里大学经济学学士学位，并从当时美国最大的连锁百货商店⸺杰西潘尼公司（J.C.Penney）获得了第一份工作。作为管理部门受训人员的18个月里，他积累了大量实战经验，也爱上了零售行业，认定这正是值得托付一生的事业。

表1 ：排名《财富》世界500强榜首的企业

1945年，山姆以2.5万美元买下了一家特许经营“五分店”。虽然从中获得了丰厚回报和“第一桶金”，但他发现，特许经营的条条框框束缚其更大发展，例如，按规定，他只能从特定供货商处进货，即使后者的价格并非市场最优。与此同时，山姆预判，折扣零售将逐步取代百货零售。深思熟虑后，他开始筹建第一家沃尔玛，以“天天平价、保您满意”为口号。1962年，这家百货店正式开业，开启了零售业巨头的传奇之路。

回头来看，沃尔玛的成功得益于三大策略。

选址策略——农村包围城市。

沃尔玛成立之初，美国超市行业正处于快速发展时期，竞争异常激烈。山姆深知作为初创公司，在大城市很难有竞争力，于是将战略重点转向竞争者较少、成本较低的5万人口以下城镇。1970年，山姆已拥有32家沃尔玛分店，销售额达3100万美元，同年在纽约交易所上市。

英国散文家、哲学家弗朗西斯·培根曾说，三样东西能让一个国家强盛：肥沃的土壤、忙碌的车间、便捷的运输。沃尔玛依靠运输开启了高速增长⸺随着美国道路日益发达和家庭汽车保有量的提升，消费者在郊区门店采购更为方便，沃尔玛在20世纪80年代后逐步选择在城郊开店，租金优势降低了商品的分摊成本，提高了性价比。1980年，山姆已拥有276家沃尔玛分店，销售额达12亿美元。

产品策略——天天低价，始终如一。

山姆将沃尔玛定位于客户代理人，以最低价格出售质量上好的商品与服务，替顾客节省每一分钱。这也反映出其所奉行的“薄利多销”价值观。他从中获得了更高的利润，正如他所提出的著名“女裤理论”：成本0.8美元的女裤一般售价1.2美元，但如果降至1美元则可以卖出三倍数量，总利润比售价1.2美元还要多。沃尔玛力求做到同样品质和品牌的商品比其他零售商价格更低，如果发现同行价格更低，则立刻补价差。

天天低价的背后是沃尔玛通过规模经济、供应链管理、精益管理等构建的核心竞争力。沃尔玛通过加大直接采购比例、发展自有品牌，搭建自有仓储物流体系以及运用数字技术，大大提升了供应链管理能力。

扩张策略——逐步填满，收购兼并。

20世纪80年代后，美国超市行业进入饱和阶段，内部整合趋势明显，集中度大幅提升，沃尔玛通过内生与外延并行方式积极在全美扩张，迈入黄金发展阶段。

在相邻区域扩张方面，沃尔玛采用的是逐步填满策略，即不会跳跃式跨州开店，而是只有在一个州的市场将近饱和时，才向下一个州扩张，并且保证新开的店在物流中心500公里配送半径内。

在跨区域扩张方面，沃尔玛则以兼并收购为主。例如，其1981年收购连锁百货BigK，将后者在美国东南部9个州的120家门店纳入麾下；1987年收购仓储俱乐部SuperWarehouseClub等等。

1991年，沃尔玛在美国市场的占有率达到约10%，仅用不到30年时间就成为全美第一大超市。

“经理人+家族”共治模式

令人遗憾的是，就在沃尔玛问鼎全美零售业冠军的第二年，山姆因病与世长辞。

通常来说，企业创始人去世之时，商业传奇就会告一段落。但当业界都觉得天才陨落、企业无法再创辉煌之时，低调务实的管理团队用十年时间把沃尔玛带到了全新高度⸺2002年登顶《财富》美国企业500强榜首。究其原因，山姆生前确立的职业经理人方针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山姆与妻子海伦育有三男一女⸺长子罗伯·沃尔顿、二子约翰·沃尔顿（JohnWalton）、三子吉姆·沃尔顿（JimWalton）和四女爱丽丝·沃尔顿（AliceWalton）。

尽管子女众多，但除长子以外，其他三人较少参与经营管理，而罗伯虽然一直在父亲身边担任法律顾问、副总裁等职务，并在沃尔玛上市中起到了关键作用，但对于处理细碎的经营管理问题缺乏兴趣。沃尔玛前任CEO李·斯科特在接受《财富》杂志采访时谈到：“罗伯对于高乐氏是否应该放在第三层货架上的讨论不感兴趣。但在房地产和法律等领域，他的知识储备和深入钻研能力令人瞩目。他拥有像照相机一样的记忆力。”

另一方面，山姆并未执着于让子女接班，他深知现代企业制度对于沃尔玛长远发展的重要性，引入职业经理人更是重中之重。事实上，公司创立第一天起，他就开始物色合适的职业经理人来接手，并以“出身一线，热爱零售业，认同企业价值观，低调务实并擅长经营”为用人标准。1988年，时任CFO的大卫·格拉斯（DavidGlass）被任命为CEO，山姆则以董事长身份退居二线。

之后的结果证明了山姆选择的正确性，强大的职业经理人团队缓解了创始人离世对企业的冲击。据福克斯商业网，作为沃尔玛第二任董事长的罗伯在缅怀格拉斯的采访中提到：“当我们失去了父亲时，格拉斯长远的眼光与稳健的领导，正是公司所需要的。他在保持价值观和原则的同时，怀揣谦逊之心引领公司向正确的方向前进。”

格拉斯上任后，与罗伯联手开启了全球化战略，并获得巨大成功。1988年至2000年，格拉斯掌舵的12年间，沃尔玛门店数量增加了两倍，达到约4000家，收入增长了10倍，达到1650亿美元，净利润从6.28亿美元飙升至54亿美元，股价则上升了19倍。格拉斯退休时，沃尔玛已成为全球第七大市值公司。

自此，沃尔顿家族形成了由职业经理人掌握经营权，家族成员以董事身份掌握治理权的“经理人+家族”共治模式。创始人当初建立的用人标准也沿用至今。现任CEO道格·麦克米伦（DougMacMillon）从实习生开始，历经多个岗位，至今进入公司已超30年，是名副其实的沃尔玛“老兵”。他崇尚科技驱动，并与家族第三代掌门人共同开启了一段新的探险。

女婿出任第三代掌门人

2015年6月5日，在沃尔玛股东大会上，年届70岁的罗伯宣布，女婿格雷格·彭纳（GregoryB.Penner）被选举为公司新董事长⸺这意味着家族第三代掌门人走到台前。

在沃尔玛“经理人+家族”共治模式中，董事长并非管理者，而是监督者、高管与家族股东的桥梁，具有极其重要的纽带作用。

回顾格雷格的职业生涯，他毕业后即加入高盛，成为公司金融分析师。2000年，以管理培训生身份加入阿肯色州西罗亚泉的沃尔玛分店，从基层做起，在多个岗位历练，包括出任线上业务金融与战略条线的高级副总裁，以及日本分公司CFO。在日本期间，他主导完成对日本大型连锁超市⸺西友（Seiyu）株式会社的收购工作，并通过财务重组、供应链优化等方式，实现二者业务和经验的融合。

自2005年以来，格雷格一直是罗伯旗下私募投资机构MadroneCapitalPartners的普通合伙人，曾担任百度等多家所投公司的董事。2008年，他加入沃尔玛董事会，担任技术和电子商务委员会主席，在全球薪酬、战略规划和财务等多个委员会也均有任职。他在电商、财务、零售等方面经验丰富，而这正是处于“线上+线下”零售融合转型期的沃尔玛所需要的。

第三代由女婿而非血亲担任董事长，体现了沃尔顿家族对于家族企业治理的理念，即对家族成员的能力进行客观评价，尊重个人意愿，不将后代捆绑于企业之上。

值得一提的是，格雷格与卡丽·沃尔顿·彭纳（CarrieWaltonPenner）的婚姻更多的是自由选择，而非出于商业目的。格雷格出生在医生家庭，父母同是临床心理学家，他与卡丽相识于乔治城大学，分别是1992届与1993届经济类专业的本科生。相近的专业让他们产生了最初的交集，而对慈善领域的兴趣让他们彼此吸引。两人于1995年完婚，育有4个孩子。

格雷格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身价值。他上任后开启了全面的电商变革行动，利用沃尔玛密集的线下渠道与强大的供应链能力，进行线上线下资源整合，开展线上下单线下自提、仓配自动化、店内机器人、店仓一体化等布局，并进一步挖掘海外新兴市场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