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课》：展示“小老鼠”的“美”

巴黎是世界的“花都”，吸引着各国人士前去游览。但巴黎也并不总是那么美好的，1870年7月19日至1871年5月10日“普法战争”失败后，法国不仅失地赔款，甚至在战争结束的前夕，也有万千同胞的无谓死亡。由于围城造成的贫困，还有街上的内乱以及无政府状态，甚至就在5月开始的这个“流血周” （Bloody Week）中，死亡的人数据说也超过1790年大革命中“恐怖统治”时期的死亡的2万至3万人。

在这段时期，百业萧条，食品匮乏，巴黎是一片死寂。艺术家们的活动也中断了：著名艺术家克洛德·莫奈和卡米耶·毕沙罗逃到英国去了，让–弗里德里克·巴齐耶在1870年8月便参加了军队，三个月后于1870年11月28日死于战场。但埃德加·德加（Edgar Degas，1834—1917）虽然也加入保卫巴黎的国民卫队，因在训练中发现视力有缺陷，提前复员。随后即在这段混乱和窘迫的日子里投入创作，并于1870年或1871年画出也叫Le Foyer（《娱乐场》）的油画《舞蹈课》 （The Dance Class） ，1874年又画出一幅也叫 《舞蹈课》 （The Dance Class）或称《芭蕾舞课》 （The Ballet Class）的油画。

德加是印象派中最有才能、性格最复杂同时又是最有影响的一位画家。他出身于巴黎一个与意大利和美国都有联系的贵族家庭。因为喜欢绘画，他很早就开始学画。后来在卢浮宫博物馆做一名抄写员。根据父亲的意愿，他1853年11月入读巴黎大学法学院。但因为只想将来成为一个画家，便毅然放弃了将来做一名律师的机会。

1855年，德加遇到了著名的新古典主义画家让·奥古斯特·多米尼克·安格尔（Jean-Auguste-Dominique Ingres， 1780—1867）。他非常尊敬安格尔，安格尔的建议让他永记难忘：“画线条，年轻人，依然要从生活和记忆中多画线条，你会成为一名优秀艺术家的。”这年4月，他被美术学院（ cole des Beaux-Arts）录取，在安格尔的学生，法兰西院士路易·拉莫特（Louis Lamothe， 1822—1869）的指导下学画，艺术上顺着安格尔的风格成长和发展，成为一名古典主义者，并在短时间内专注于风景画和肖像画之后，迅速迈入现实主义者的风格。

其实，德加对“娱乐场”的兴趣并非起始于19世纪70年代。差不多十年前，他就开始画音乐家和舞台生活，并对这类题材着了迷。复员后，德加继续创作舞台演员和音乐家群体的形象，尤其是芭蕾舞女题材的画作。

克洛德·莫奈、皮埃尔·奥古斯特·雷诺阿等印象派朋友的画布经常都是在乡村景观的灿烂阳光下展开，德加与他们不同。从1870年代初开始，德加越来越痴迷剧院和歌剧院大厅内灯光之下的夜景。他经常从幕后而不是坐在包厢里去看那些舞者。他细心观察她们勤奋的苦练，观察她们有时沮丧、有时喜悦的情绪，然后用他的画笔来表现这些舞者的美。他是那么地专注和执着于这个主题达五十多年，统计材料表明，在德加的创作中，一半以上的作品都是这类题材。据说，德加的传记作者苏珊·戈德曼·罗宾在《德加与舞蹈：画家与小兔子》 （Susan Goldman Rubin： Degas and the Dance： The Painter and the Petits Rats， 2002）中曾提到，德加一共创作了1000多幅描绘芭蕾舞题材的画作，画中的舞女大多都是贫穷的工人阶级的女孩儿，因而有一个Petits Rats（小老鼠）的外号。为了画好这些画，德加会在“巴黎歌剧院”的幕后花上几个小时观察，也会花上几个小时请她们来他的工作室摆姿势，研究和描绘她们的排练、热身、伸展肢体甚至上场前的等待。她们一遍又一遍地练习同一个姿势，德加也一遍又一遍地画。为了创作这些画，德加付出了巨大的辛劳。《舞蹈课》是这类绘画中最闪光的两幅。前者现藏巴黎的“奥尔赛博物馆” （Mus e d’Orsay） ，后者藏于美国纽约的“大都会艺术博物馆”（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 。

关于奥尔赛博物馆的这幅德加作于1870—1871年间的《舞蹈课》，艺术史家特蕾莎·索思盖特这样说：

第一眼看这幅画时，一个人最先的印象是右边的大块的空白，加上左边的人物或家具或那些可以平衡这些杂乱人物和硕大钢琴的事物。但是几乎立刻就会认识到，这画的是en equilibre（单足着地的平衡动作），画中央那个刚从飞奔中站定下来的熟练的舞者的attitude a terre（暂停姿势），一种常见的准备姿势。德加留出宽广的开放空间，让舞者可以走动，观众可以想象她穿越地面时的流畅优美的动作。……德加巧妙地捕捉到了即将到来的那一刻之前发生的瞬间。

《舞蹈课》丝毫没有辜负当时巴黎的动荡情况。事实上，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德加画这幅《舞蹈课》的时候是在巴黎。通常他都是凭记忆，最多是使用他可能就是在现场所作的草图来作画的。谁都知道，在巴黎被围城期间，德加能够离开巴黎，与朋友们一起待在乡下。今天，除了教科书，普法战争及其后果的混乱局面已经很少被人记起。另一方面，德加的舞者仍然像她们第一次迷住这位画家的眼睛那样留存了下来。

有关1874年的这幅《舞蹈课》，收藏者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称：

埃德加·德加的艺术总是和芭蕾舞这个50年中使他情系梦绕并赋予他一半多作品灵感的主题联系得密不可分。作于1874年的《舞蹈课》显示他偏爱排练和后台景观，而不是演出。他把舞蹈看成是他的一种工作方式，需要一次次重复地做，不像是画家的工作。从现代生活中汲取此类主题是印象派画家饶有兴趣的创业精神。画中展示的是由著名芭蕾舞大师朱尔·佩罗（Jules Perrot，1810—1892）主持的一个舞蹈考试的场面，背景是已在1873年的大火中焚毁的原巴黎歌剧院的排练室。德加是根据记忆和他在工作室中作的草图，画出这一想象中的场景的。

在这幅绘画中，德加避开常规的构图模式，而运用较为极端的图像，如在这图像中，舞者们穿过空旷广阔的地面空间，戏剧性地形成一条斜线。构图的不对称显示出受日本浮世绘或彩色木版画的深远影响。德加的朋友，在巴黎的美国女画家玛丽·卡萨特（Mary Cassatt，1844—1926）说，“这要比我所见过的 （荷兰画家）维米尔的任何一幅画都漂亮。”

这是德加1873年接受收藏家让-巴蒂斯特·富尔（Jean-Baptiste Faure， 1830—1914）的委托创作的，作为1870年—1871年的同名画作的配套作品。富尔另一个身份是法国著名的男中音歌唱家，曾出演莫扎特的《堂·乔万尼》和梅耶贝尔的《北方的星》《胡格诺派教徒》以及多尼采蒂的《宠姬》等多部歌剧，他还创作过几首古典歌曲。作品第一次完成后，虽然富尔曾两次上门催取，德加因对作品不甚满意，决定重新画，最后于1874年完成，一年后才交给委托人。画作右上角有描绘富尔演出罗西尼的《威廉·退尔》的海报，已在表明画家向富尔致敬。此画曾在1898年一度辗转至美国，为某家族所收藏，最后才于1986年捐赠给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

不错，这两幅《舞蹈课》都算不上是德加的最著名的作品。但它们都以艳丽的色彩和鲜明的形象表现舞中的这些“小老鼠”的美，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一直为来博物馆参观的广大观众所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