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世界不期而遇 咖啡旅途(上)

作者: 张虹

与世界不期而遇 咖啡旅途(上)0

世界很大,总得去看看。

哪个城市曾留下你的足迹?你又曾站在哪片天空下遥望故乡的方向?

离开时,你舍弃了什么?归来时,你带回了什么?

你站在世界一隅,你仍然是你。你已不再是你——你看过的世界都成了你。

跨界书店从华苑搬到香港路后,小楼前写满诗句的石阶让我印象深刻。后来偶然在书中看到类似的图片,我立即拍下来发给虹姐。她回复:可惜,那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淡然得仿佛在说别家故事,我却有些猝不及防,因为疫情及种种拖延,我还欠着她在那里做一场对谈的邀约。更多的竟是怅然:犹记得上次去,虹姐笑意盈盈地请我品尝新出品的冰滴咖啡——夏日炎炎,冰咖清冽,我却那么轻描淡写,错过了好好道别。

因多年前在波士顿对Borders(博得书店)的惊鸿一瞥,让虹姐有了去除藩篱、兼容并蓄经营Borderless(跨界书店)的人生段落。我每每从热情慷慨的她那里获赠藏着诗的笔记本、实验音乐CD……她的温暖,总如一杯握在手心氤氲着热气的咖啡。其实不事张扬的她有着完虐常人的履历,作为清华出身的IT 精英在商海打拼多年,周游世界后的见多识广,全被她的轻声慢语掩住,笑起来眯眯的眼睛只肯袒露真诚与笃定。

“我不在咖啡馆,就在去咖啡馆的路上。”百余年前奥地利作家茨威格的话,是虹姐游走世界时的真实写照,那些散发着独特韵味的咖啡馆,便成为她回忆快进时的定格。如果说越有学问的人愈是谦逊内敛,越有阅历的人愈是温润如水,我想,一定是因为她曾经感受过的那些美好,成为了她。

曾经有一次在伦敦,因为时差的原因我起了个大早,不到7点钟就跑进一家咖啡馆。正在做咖啡的姑娘听到门响,扭头对我莞尔一笑。我注意到吧台隔板上写着“No Coffee, No Smile”(“没有咖啡,没有微笑”),还贴着两幅涂鸦,画的是爱因斯坦在喝咖啡前后的困顿与兴奋,那一幕让我对伦敦记忆深刻……从第一次到北京国贸的星巴克喝咖啡,到二十几年间在世界各地旅行,“去咖啡馆”似乎已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如果说最初在美国“去咖啡馆”是囿于商务应酬,即使喝奶咖也还要再加糖,匆忙中不辨其中甘苦;那么直到在澳大利亚,我才接触到精品咖啡,慢慢开始体验不同咖啡豆的独特风味;后来在爱丁堡,我在咖啡馆感受到的,除了咖啡馆的设计、咖啡师的手艺,还有苏格兰自由独立且极富个性的风情;然而,最难忘的还是奥克兰,彼时的我浮华尽褪,终于明白:烘一炉好豆子,做一杯好咖啡,静心品味,尽在不言——咖啡旅途,不过如是。

无眠西雅图

第一次降落西雅图是在凌晨。我从飞机舷窗望向尚在沉睡中的城市,只见山海湖泊之间灯火闪烁,不禁想起那部让这座城市闻名遐迩的经典影片《西雅图夜未眠》,于是脱口而出:“Magic!”

与朋友描述的“常年阴雨的西雅图”有些出入,我到过的西雅图居然多半时间是晴朗的。据说因为晴天相当稀罕,很多人会在放晴的午后“翘班”,开着敞篷车到处兜风——通常是帅哥美女的配置,车在街道拐角处掠过,年轻人脸上再大的墨镜都挡不住开怀的笑容。由于经常乘坐凌晨的班机抵达,我已经习惯在离开机场的快速路上,用心端详这座城市:远处山顶的积雪被即将升起的太阳的光芒浸透,空气中因前一晚落雨而遗留的潮气正逐渐消融。有时候,飞机降落时还在下雨,不久天就放晴了。一次,我看到宽阔的湖面上竟然同时架起两道彩虹,远远的笼罩其下的是停泊在港湾的船只,那些高耸的桅杆隐约可见。当然我也遇到过阴雨天,连绵不断的雨水滋润着整座城市,在深秋时节最容易将树叶染红,于是公园、绿地、停车场,都掩映在一派红黄之间了。

到派克市场的那一天,就是在一个阴而未雨的下午。与很多大城市一样,西雅图老城区的停车一样令人头疼。朋友驾车绕过好几条街道,才在几个街口之外找到路边停车位。我们下车,将大衣裹得更紧一些,走过清冷的街道上那一排排棕灰色调的老楼房,下坡处的尽头忽然出现宽阔的水面——前面就是大名鼎鼎的派克市场了。这处历史悠久的农贸市场,除了各色海鲜生蔬,还因海鲜摊位的“抛鱼表演”显得热闹至极。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却是位于派克市场1912号的全球首家星巴克,我猜,这是全世界喜欢咖啡的人来到西雅图必去的地方。

经常到美国的那几年我极少逛街,不是在办公室就是在客户公司,要么就是在各种电话会议上。早餐、午餐通常就在不同的咖啡馆打发了。提到“去咖啡馆”,并不真的是去喝咖啡,而是商务洽谈。如果是相熟的客户朋友,会约在一家早餐或午餐比较有特色的咖啡馆,伴着点心轻食外加一杯奶咖,轻松完工,顺便把一上午的能量充满了。正式一些的会晤,通常会选在高档的酒店大堂咖啡吧,点上一份隆重的早餐,配上一杯虽显刻板但也是现磨的黑咖啡。而这样喝咖啡往往自始至终不知其味,因为心思全在客套中了。如果中午说“去咖啡馆”,那便是轻松惬意地跟朋友一起去吃西餐了。餐后也有咖啡,能完美地起到我们常说的“溜缝儿”的作用,喝下便有酒足饭饱的满足感。

那时候我有个客户,其实他的办公楼大堂就有咖啡馆,可他却总喜欢把约谈定在隔壁写字楼一层的星巴克。精力充沛的他喜欢约在早上7点碰头,天刚蒙蒙亮,星巴克刚刚开门纳客。我们早已熟知对方口味,谁先到就替对方点好,然后坐下来等——我们常坐的位置,抬起头来就能透过穹顶玻璃看到天空,很适合在开工之前发个小呆。他每次进来都显得风风火火,总爱问我:“昨天夜里又在回邮件和打电话吧?像是大熊猫啦!”边说边用手指夸张地在眼睛前面比画着大圆圈,让我自忖是不是我的黑眼圈真的有这么严重。若是约在周五,我会建议早点儿收工,这样他就能快点儿赶飞机回丹佛和太太共进晚餐了。他的家在丹佛,却长年在西雅图工作,每周五回家和太太过周末,周一再坐最早班的飞机回来。他曾经给我看过他的全美航空白金旅客卡,说那是他长年飞行的“荣誉勋章”。有时我想,西雅图之所以 “无眠”,大概全是因为这些勤奋的人吧!很多年后,我又收到他的电子邮件,知道他已辞去了西雅图的工作回到丹佛,可以每天和太太在一起了。但是与他一起工作的“咖啡时光”,深刻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每每想起,总令人笑意盈盈。

曾经,在一个被电话会议充斥到脑子不听使唤的傍晚,我走出办公室,坐在一家超市外,让一杯热咖啡熨帖我的疲惫。我眯起眼睛,望向藏匿在树梢间正渐渐下沉的夕阳,惊觉西雅图的落日是那么美!那种惊艳的感觉一直留在记忆里,所以当朋友提议去派克市场的星巴克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希望再度感受这座城市迷人的黄昏。彼时鱼市已经打烊,海水兀自拍打着码头,溅起不小的水花。在阴冷的街上走了半天,驻足星巴克门前时,里面透出的灯光显得尤其温暖。这家星巴克全球首家店面,与我年纪相仿。店招上出现的并不是大家熟悉的绿色美人鱼,而是棕色双尾人鱼——这才是星巴克最初的标志。店面小到呈狭长的一条,不设座位,以售卖咖啡豆和各种杯子为主,据说这才是星巴克最初的商业模式,售卖咖啡则是创办十余年之后的事了。如今,遍布全球的星巴克,得益于让人们可以坐下来喝咖啡,深度体验咖啡制作的全过程。西雅图另一家著名咖啡品牌SBC Coffee (Seattle’s Best Coffee)则采取完全不同的销售模式,它的咖啡豆遍布全美餐厅和咖啡馆,也销售给办公室和家庭,却并不开设饮品店面。后来SBC被星巴克收购,现在归于雀巢旗下。

我们离开派克市场时,下起了雨。远处海面上烟波浩淼,忽而有海鹰翩然掠过。老街上的店铺灯光闪烁,温暖如家,仿佛在呼唤着远处的水手就此停泊下来。今夜的西雅图,还会无眠么?

澳洲咖啡的精致与温暖

12月初的墨尔本春风拂面,已微微有了夏的气息。公司会议一结束,我便被同事拉去了公司后街喝咖啡。这条街的名字叫作Hardware Lane,隐匿处的墙上画满各类关于工业零件的涂鸦。附近小店众多,一不留神就很可能错过这家有趣的咖啡馆。

我们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悬挂在屋顶上的各式各样的椅子,灯泡拽着长长的电线,从椅子们的缝隙间垂吊下来,个性十足。店面不大却坐满了客人,我和朋友干脆直接坐到吧台前的高凳上,点了最具本店特色的摩卡。咖啡师就在我们眼前施展起他的技艺,不一会儿,抖着麦穗和郁金香的两杯咖啡便递到我们面前;但见咖啡师翩然转身,在我的杯子里再插上一支巧克力棒,麦穗瞬间有了秸秆,生动地摇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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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尔本椅子咖啡馆

就着浓浓的咖啡,我仔细端详这家咖啡馆,发现店里的咖啡豆很是丰富,用大大小小的麻袋盛放着,敞开的袋口处,烘焙好的棕色豆子颜色明亮,上面插放着小纸牌,写明了品种、产地、处理方式和烘焙度等信息。客人如果看中了某款豆子,可以告诉咖啡师,他会问你是否需要研磨,然后用带气阀的牛皮纸袋将咖啡粉封装起来,贴上小标签,写好烘焙日期。我注意到,店家的包装袋上印着一棵咖啡树,树下的红色标牌写着:Seven Seeds。这可是澳大利亚每年咖啡评选的佼佼者啊!原来这家咖啡馆正是Seven Seeds旗下的,已经被我们习惯地叫作“椅子咖啡馆”的它,大名叫作Brother Baba Budan,是咖啡迷们每到墨尔本都一定要去喝一杯的地方。

早在十几年前,澳大利亚就已经是全球精品咖啡的桥头堡,除了遍布街头的咖啡馆,大部分家庭都已经配有磨豆机、咖啡机和手冲器具。与彼时美国人普遍使用的全自动咖啡机不同,澳大利亚人喜欢选择更加富有个性的冲煮方式。墨尔本有家名声在外的精品咖啡馆Patricia,不仅没有门牌、没有座位,隐匿在一幢商业大厦背后通道的拐角处,门前的小空地上竟然还放着几只大垃圾桶。但“咖香不怕巷子深”,因为这里的咖啡实在好喝,每天清早Patricia店外都会排起长队,那些在附近工作的西装革履的办公人员,手里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排到了就递进杯子去,打满咖啡后匆匆赶去上班。吧台里,五六位咖啡师在同时忙碌着,出品速度极快,意式咖啡机的几个冲煮头满负荷运转着,热气腾腾地为这些上班族开启元气满满的一天。据说店家工作日从早上7点开始营业,大约3个小时可以出品1000份咖啡,然后这几位咖啡师就可以下班了,换班的咖啡师再一直工作到下午4点闭店。店面局促到只是细细的一窄条空间,如果进店品尝也只能靠在小店窗台旁,倒是可以大大方方地近距离欣赏吧台后的咖啡师做意式咖啡和手冲咖啡的状态。墙角架子上错落地摆放着一些硬纸壳质地的圆筒小罐,里面装着外卖的咖啡豆,不同品种用不同颜色的圆筒,深深浅浅很是好看,估计这才是店家最引以为豪的重点吧:咖啡师会把每一款豆子酿制出风味独特的咖啡,绝无仅有!

澳大利亚的咖啡馆大都如此,从早上七八点钟开始营业,下午四五点钟就打烊。有一次在布里斯班,我们在南岸闲逛时忽然想起朋友推荐过这里有一家很好的咖啡馆,等我们紧赶慢赶找到时,已经闭店了。入口处立着一个黑色挡板,上面写着这家店的名字——五姐妹咖啡馆,旁边画着一辆自行车,很是潇洒。估计这咖啡馆是五位姑娘开的,一下班她们就骑着自行车出去玩儿了。这种作息倒是顺应人们的习惯:早晨起来是要喝咖啡的,傍晚不喝了干脆就闭店。后来看到国内很多精品咖啡馆要在临近中午才开门纳客,我还颇不习惯。

店面大点的咖啡馆,除了咖啡也会提供早餐、午餐,菜单会随季节更换。但这丝毫不会影响店家对咖啡品质的追求,他们会坚持选用精品咖啡豆,甚至自己动手烘焙咖啡豆,就如同店里的面包和餐食都是自己亲手制作那么自然。我曾经和家人在自驾去大洋路的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抵达事先预订的一处小镇临海小屋。天格外阴沉,海风冷冷地吹,只有海鸥在岸边无所畏惧地信然踱步。小屋旁边恰好是一间咖啡馆,我们赶紧钻进去,享受了一顿热气腾腾的丰盛早餐。吧台背后的红砖墙旁放着一只矮木柜,里面有一台老式唱机和一摞厚厚的黑胶唱片。音响里播放的正是披头士的老歌A Hard Day’s Night ,想起雨夜赶路的飘摇无助,我不禁紧紧握住了手中暖暖的咖啡杯,瞬间觉得这咖啡馆也有家一般的温暖了。

澳洲的咖啡,随性中不乏温存。很多咖啡馆为了照顾全家出行的客人们,努力做到了“咖啡从娃娃抓起”。很多咖啡馆会专门为小朋友提供一款“宝贝奇诺”,实际上就是一杯热牛奶敷上一层粗粗的奶泡,再撒上厚厚的巧克力粉。我家的小朋友第一次见到这一小杯宝贝奇诺摆到他面前时,眼睛亮了,马上把手里玩着的小车模放到一边,仔细端详了一阵儿,才小心翼翼地喝了第一口,继而开心地笑了。彼时的他两岁半,自此正式加入了我们的咖啡旅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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