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局启示录》：铩羽暴鳞，复见翻越

美国奈飞（Netflix）公司2019年发行的作品《败局启示录》（Losers）是一部鲜有的体育口述史类纪录片，共八集，单集时长约半小时。故事的主人公是体育界的一群所谓“失败者”，八段口述史式的回忆，串联成一个五彩斑斓的“失败星球”。在这里“败者”们毫不掩藏和逃避他们的败局，而是直面失败、拥抱失败，将它作为一生中不可或缺的经历—哪怕铩羽暴鳞，我仍翻腾不弃。

一方折戟，一方涅槃

该片第一集的主人公是英国拳击运动员米切尔·本特。如果在搜索引擎上查询，会发现“WBO重量级冠军”是他的唯一一个关键词。殊不知，就在他获得“WBO新拳王”称号（1993年）的转年，他就被对手“秒杀”在拳台上，幸亏抢救及时，才保住了一条命。这样一次充满羞辱的失败，也为他的拳击职业生涯画上了句号。

米切尔自幼就被其父“绑架”了人生，“我丝毫不怀疑世界上有很多这样的父亲，因为做父亲并不需要通过任何测试”，他强硬地要求米切尔按照他所憧憬的方式去生活，逼迫米切尔走上职业拳击的道路来实现他自己少时未曾实现的愿望。因此，少年米切尔除了一条其父用拳头为他圈出的狭窄之径外，别无他途。

上帝曾给他发过一次好牌，但这张好牌还没在他手里捂热就被收了回去。1993年米切尔尝到了“大胜”的滋味，其父也沉浸在喜悦之中；1994年，他却又被打回了谷底，医生告诉奄奄一息的他，“可能你再也不能做一名职业拳击运动员了”。而他听了只觉得是一种解脱。

结束拳击生涯后，他报名参加了一个写作班，写下自己比赛失利后的心路历程。文章发表后竟获得了读者的好评。与此同时，他开始接触演艺界，并且参演了动作片《拳王阿里》，逐渐找寻到了他作为“拳手”的价值。此后便专职担任动作片的技术指导和动作教练，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涅槃”。

无独有偶，另一集的主人公杰克也和米切尔有着相似的经历。杰克是一个非科班出身但从小就“混迹”于街头篮球圈的“灌篮高手”。他控球能力非凡，脾气却极差，常常控制不住情绪而在球场上大吵大闹甚至打砸东西，这让他屡屡错失进入篮球名校的机会，更与NBA无缘。他曾怀疑自己是否会成为一个无用的废物，但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一条于他而言再合适不过的路—专职表演花样篮球。他在接受采访时脸上挂着一种满足的笑容：去为孩子们表演，让更多的孩子感受到乐趣，便是这份工作的意义。确切地说，这对他来说不是一份工作，而是在做一件最让他快乐和享受的事情。

失败不可怕，失败之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才最可怕。于米切尔和杰克而言，他们都在看似辉煌的领域中“折戟沉沙”，但他们最终都幸运地在最适合的领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再次出发。这不是败者的自我挽尊，而是胜者的自我认知。

稳如磐石，坚守内心

第三集的主人公是非洲花滑运动员索雅—一名因为肤色“黑”而遭遇“黑幕”的花滑运动员。索雅有着极高的花滑天赋，她能够轻而易举做出一些对于其他运动员而言难于登天的动作，更可贵的是她的勤奋和努力远远超过其他人。然而评委们却只盯着她的肤色，在他们眼中，“黑”似乎遮蔽了她的精湛技艺，他们鲜少评价她的高难度动作，却对她的衣着、体态、神态等乐此不疲地评说着。因此，虽然索雅获得过无数个全国冠军，却在国际比赛中一次次与金牌失之交臂。

在一次国际赛上，索雅夺得银牌却拒绝上台领奖。各个媒体的追问如同洪水般冲击着她的内心，她不得不解释道：“对于真正付出努力的人而言，除了金牌，其他东西都是一文不值的。当自己的实力足以达到某种荣誉，却因为一些不可控因素而与之失之交臂，这将是永远的心结。”对于被“黑”覆盖住双眼的人而言，无论索雅如何搭配服装，如何管理表情与神态，都无济于事。在索雅的最后一场国际比赛中，她突发奇想，在全场的目瞪口呆中完成了一个禁止动作—后空翻，并且举起腿在评委眼前一扫而过。这是她最后一次的反击，无声却让每个人的心为之一震。

如今，早已退役的索雅成了一名优秀的专业花滑教练。她坐在众多和她拥有同样肤色的孩子们当中，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们不要质疑自己，不要放弃追寻梦想。镜头前的她笑靥如花，绽放着自信的美丽。

和索雅一样，第四集的主人公派特也是一个冰上运动（冰壶）选手。在痛失好局、与冠军失之交臂后，他痛定思痛，开发出一种在当时不被认可的打法，凭此横扫对手。然而，冰壶项目后来还是改变了规则并限制了派特的打法。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多年后他在新规则下重获冠军。

在派特和索雅的职业生涯中，潜在的“规则”一直困扰着他们，评委的歧视、同行的谩骂、观众的喝倒彩……种种刁难和阻碍一次次将他们逼至深渊边缘。但是他们并没有为了取悦“规则”而改变自己，相反，他们一直稳如磐石、坚守内心，最终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赢家。

拥抱失败，笑对磨难

第二集的主人公是一支历史悠久的英格兰足球队—托奎联。就是这样一支名不见经传的球队，却凭借着一次非常戏剧性的比赛，给球迷留下深刻印象。在当时赛季的俱乐部排位赛中，这支长时间处于中游的球队面临着即将降级的危机，为了存活下来，他们不得不背水一战。有一场比赛已接近尾声，托奎联仍处于落后状态，此时一只阿拉斯加犬不知从哪里闯了进来，咬伤了球队的一名球员，因而比赛加时4分钟。在加时赛的第3分钟，托奎联利用对方球员的反向操作抓住机会，最终逃过一劫。而最出人意料的是，这支顽强不言弃的球队一直坚持到了联赛最后，仍拼搏在生死线上。

法国著名高尔夫球手维尔德也是一个能够掌控心态、拥抱失败的选手。前期被英媒过度捧杀，后期接连失误直接坠入谷底。对于种种失误和挫败，维尔德毫无掩饰与保留地讲述给观众，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正是这份敢于直面失败的平和达观的心态，才使他在之后的比赛中始终坚忍不拔、越挫越勇。

因为渴望成功，所以当面对“临门一脚”的失误和“功败垂成”的惋惜时，“哀”声遍野便是常态。人们大多缺乏的并非成功经验的总结，而是不惧挫折、拥抱失败的勇气。有了这样的勇气与行动力，或许会得到上天甚至一只小狗的眷顾，在“垂败”之际，揽成功入怀。

千山万水，义无反顾

冰雪运动最后一篇讲述的是阿拉斯加的狗拉雪橇运动。“你为什么要在费城读大学？你明明可以去阿拉斯加的。”就是这样一份传单，将费城的高才生艾丽“骗”去了那个千山万水的冰雪之地，邂逅了那群将陪伴她一辈子的“狗队友”。从起初只是对狗拉雪橇竞速运动充满着新鲜感，到后来产生浓厚兴趣，虽然艾丽从未获得过冠军，是大家眼中的“千年老二”，但她丝毫不介意这些。在她看来，远比捧得冠军奖杯更有吸引力的是，这项运动让她结识了可敬可爱的“战友”—阿拉斯加犬。能够与它们长久相伴，能够一直保持着对这项运动的热忱与挚爱，这才是她离开象牙塔只身前往冰雪之地的最大收获。

与艾丽所处的冰雪之地截然相反，毛罗的“战场”则是一片热沙大地。毛罗是一名沙漠马拉松业余运动员，多次跨越撒哈拉沙漠，多次死里逃生。比起传统的陆上马拉松比赛，沙漠马拉松比赛还要经受酷暑、缺水、沙尘暴、坑洼之地、迷失方向等数不胜数的挑战，可以说活着完成这项比赛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功。面对如此的艰辛，毛罗的妻子反复劝说其放弃，但毛罗义无反顾地一次次拒绝妻子的提议，最终二人分道扬镳，他只身一人在沙漠中驰骋、跋涉。或许每个人心中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净土，都有不可动摇的执着追求，我们能够给予的只有理解与支持。

艾丽和毛罗，各处“冰”“火”两重天—一位驰骋冰雪，一位独赴热沙，却同样怀有一颗炽热的心，同样的义无反顾、不言放弃。只要信念坚定，一切始于脚下。

比起胜利，失败往往更值得我们去细细品读，也更能磨砺出锐利之光。“铩羽暴鳞”，即在狼狈或失意中褪尽羽毛、剥落鳞片；“复见翻越”，即在落羽脱鳞之后仍翻腾不弃。哪怕身处不佳位置、身缚不利规则，也依然初心不改、热忱永在—这就是《败局启示录》带给我们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