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光满湖

作者: 石泽丰

朝阳照着湖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真的不知道。当我无意中看到这一幕时,它已被远处的湖水托起,与湖面相切。水面上一道金光直射过来,周围红光闪闪。大自然如此壮丽的构图,就在我的眼前呈现。

这是一天的开始,也就是在这一时点,我开车行至湖面的大桥上,正好到达桥的正中间,与朝阳遥遥相对。我停下车,走到大桥的栏杆边,远眺。这湖、这日光,又让我想起我远去的童年。

没有什么时间段比一个人的童年更容易让人清晰地记起。在这个湖中央,我曾在一艘小小的木船上,看到过湖北面的下仓街。白墙黛瓦的民房,参差不齐地沿湖的北岸搭建。一艘艘小木船泊在街脚边,离最近的民房不过20余米。这其中有一艘小木船就是我姑父家的,因为我姑父就是下仓街的一个渔民。微风兴起,小木船们被浪簇拥着,船头一扬一扬,一如当年我们在教室里晨读时小脑袋摇晃的模样。

记得那时,天还没有亮,姑父就带着我的表哥一同去湖里收网取鱼。表哥比我大一岁,我和他睡在一张床上,姑父就睡在前面的房间里。每到凌晨,姑父就起床,喊醒表哥。表哥穿衣洗漱后,拿着一根竹篙和一个竹篾篮,跟在姑父的身后,出了门。

我不知道凌晨的湖面是什么模样,是漆黑的吗?有渔火吗?风浪大不大?关于这些,姑父和表哥都没有告诉过我。天大亮了,我迫不及待地走到码头边去,去等姑父和表哥回来。这时,朝霞已满湖,一艘艘小木船从湖中划来,披着霞光,由远而近,像一群彼此照应的小鸭子。鱼在船舱中活蹦乱跳,把渔民丰收的喜悦传递开来。岸上等待的家属们有说有笑,看到自己家的渔船靠了岸,急忙走上前去,帮着把鱼装进竹篾篮里,或拎或抬地往家里走,我的姑姑也不例外。有好几次,他们往回走了,我却还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朝阳照耀的湖面,望着远方。那波光粼粼的景象,至今还清晰地印在我的脑海里。

时光如流水,一晃近40年过去了。我正与这霞光满湖的早晨不期而遇的时候,我的姑父已经年迈,洗脚上了岸。听说这湖前两年已被保护起来,渔民不再下湖捕鱼了,我的表哥便进入了打工的行列,在喧嚣的城里靠勤劳谋生。

打工是20世纪80年代初兴起的热词,许多农村人走出祖祖辈辈世代生活过的村庄,凭着自己的体力,为他乡的发展去作贡献。当初,我的姐姐就涉过打工的洪水,这湖可以为证。确切地讲,那是她十五六岁的时候。跟在父母身后务农的姐姐听说湖对面的洲地有一家服装加工厂招工,她央求父母,要与同村比她年龄大的同伴一道去试试。父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答应了姐姐。姐姐大概在那里干了20几天,母亲想姐姐了,怕她在那边受苦,决定叫我去油埠村的大姨家里,找大姨家的儿子严晓明,让他带我去把姐姐接回来。严晓明比我大四岁,我自小就喊他晓明哥。

油埠村也坐落在这湖边,与下仓街接壤。村民家家靠捕鱼为生,有船。加之晓明哥家有亲戚在洲地,他水性又好,对洲地的情况又熟悉,所以母亲如此安排。大姨听说我的来意后,便叫晓明哥带上竹篙和白布帆去洲地,并叮嘱我们在水上要小心些。

那是一个上午,天气晴好,微风。晓明哥用竹篙做桅杆,系上布帆,小船便御风前行,一路劈波斩浪。我坐在船中间,听船底潺潺的水声,看湖面上的风景。那时,我第一次在湖中央看到了下仓街的模样,那些错落的民房,如丛林一般挨挤在岸边,又如晾在时光中的一件件旧衣衫。湖风拂着脸颊,我惬意无比。

在接回姐姐返程至湖中间时,已是落霞满天。它们铺在湖面上,映照着湖面上远远近近的渔网,让我惊叹,这幅渔歌晚霞图需要怎样的天时地利才能看到?我望着眼前壮观的景致,内心充满兴奋。

当初的时光已逝,那落霞满湖的景象,如今在我脑海里就像泛黄的老照片。虽遇相似之景,但时过境迁。特别是去年,我从这湖面上离开故乡的时候,车行至桥上,落日远在天边,快要沉入湖中,如母亲健在时为我送行的身影。那次是我办完母亲的丧事离乡返城的日子,内心五味杂陈且悲痛不已。后来,我在《日落故乡远》这篇散文中写道:

母亲送我离乡的那双眼睛不在了,我的目光之绳没有够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而变得无依无靠……

这次因事回到故乡,再次在途中看到朝阳映照湖面,我惊喜遇到这样的盛景。欣赏、拍照之后,在上车继续赶路之时,心中又生出些许悲伤。我看着下游随水而去的浪花,看它们一排一排地跟着时间的步伐向远方奔去,仿佛一路上都在演绎着人类的生生息息。

(作者单位:安徽池州市传媒中心)

责任编辑 晁芳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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