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红柿
作者: 王国梁读张晓风的散文:“至于橘子是因为它初上市,皮还是青青的,闻起来香味却极辛烈,令人想起千年前的老苏写给朋友的诗:‘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只需花少许钱,就能买到季节的容颜和气味,以及秋来的诗兴,何乐不为?”
季节的确是有容颜和气味的,橘子里有秋天的容颜和气味,这是属于南方人的记忆。而在北方也有很多标志性的风物为季节代言。比如柿子,是秋去冬来的标志。陆游在诗中写道:“江村连夜有飞霜,柿正丹时橘半黄。”我家乡的柿子,是在深秋成熟的。柿子树一般长在庭院中,因“柿”谐音“事”,家家院中都有两棵柿子树,寓意“事事如意”。柿子树就像庭院中的老槐树、老榆树一样,亲切得如同家中一员,在年深日久的岁月中与人们结下深厚的情谊。游子离家,常常惦念家中柿子树。
柿子树太普通,它们不动声色地长叶、开花、结果,一直都是沉默不语的姿态。在柿子树的陪伴下,人们怀着“事事如意”的憧憬,送走每一季流年。直到深秋的几场霜之后,不起眼的柿子变红了,整棵柿子树变得光彩熠熠。树叶几乎落尽,枝干上的红柿挨挨挤挤,红红艳艳,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的,让人感到无限惊喜。柿子的红色非常鲜亮,在万木萧疏的深秋,这样的红色像诗意的灯盏一样,点亮了整个村庄,彰显了这个季节最后的生机。柿子的红色特别纯净,像是被季节朴拙的画笔随意点染了一番,红得那么稚气可爱。仰望满树红柿,让人想起“可爱深红爱浅红”的诗句,仿佛感受到逝去的烂漫春光。
记得小时候,我总是望着满树红柿,好奇地问父亲:“这么多红柿子,得有多少个啊?”父亲笑呵呵地说:“有一万个吧,有个词叫‘万事(柿)如意’。”我觉得一万个一点儿也不夸张,我家乡的磨盘柿,一棵树的产量有几百斤呢。柿子树不用施肥,不用喷药,连修枝剪叶都不需要,好像天生有着慷慨奉献之心,带给人们数不尽的幸福。我觉得柿子树之所以让人喜爱,还在于它在深秋成熟,有“百果落尽我独红”的品格,类似菊花、梅花、松柏,不与谁争,不与谁抢,自有一番风骨。最关键的是,柿子树没有傲气,特别家常。家常红柿是深秋的惊喜,仿佛就是为让人们满怀红彤彤的美好心情,走入漫长孤寂的冬天,为下一个季节铺垫亮丽的底色。
红柿落树,母亲把柿子收好,我们可以细水长流地吃。把柿子放软以后,用双手捧着,用牙齿轻轻咬破外皮,再轻轻一吸,汤汁汩汩滑入嘴巴中,甘甜怡人。那种甜度刚刚好,吃起来分外享受。柿子的营养价值也很高,堪称“甜蜜伴侣”,百吃不厌。到了每年收柿子的时候,母亲总会在树上留几个柿子,为的是让鸟儿来吃。有一幅画面深深定格在我的脑海中:深秋、蓝天、树枝、红柿、鸟儿,简洁的线条勾勒出最生动的画面。
后来,我看到过很多关于柿子的画,比如宋代的《六柿图》,画中柿子错落有致,画面简约宁静,传达出美好的况味。张大千、齐白石也都喜欢画柿子,他们画笔下的柿子姿态万千,寓意丰富。在欣赏这些画作的时候,故乡庭院中的红柿会生动多姿地摇曳在我的脑海中。
在家常红柿里,藏着游子的惦念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