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情境的“故事语文”教学路径探析

作者: 罗廷敏

根据语文学科特点,“故事语文”将语文学习情境归纳为文本情境(文本的)、切身情境(学生的)、语用情境(人际的)、历史情境(作者的)四类。教师在“故事语文”引领下设计教学时,在确定课堂主题、设置上位问题、设计探究任务、提炼文本主旨等环节可以综合运用或灵活创设上述四类情境,让学生浸润在真实情境中开展语文实践活动。笔者以统编版高中语文必修下册第六单元第一课《祝福》为例具体阐释。

一、进入文本情境,确定学习主题

《祝福》所在单元的人文主题是“观察与批判”,单元学习任务有两个:一是学会观察社会生活;二是领会作家对社会现实和人生世相的洞察,拓展视野,体会其对旧世界的批判。

钱理群教授认为《祝福》可分为知识分子“我”的故事和底层劳动者“祥林嫂”的故事。在这个文本中,叙述者“我”既是祥林嫂故事的观察者与批判者,又是被观察、被批判的对象,是作者心绪的一种映射与自我体认,作者借“我”呈现自己和以自己为代表的新知识分子当时的彷徨状态。基于此,笔者融合文本情境中“我”的重要作用和单元人文主题,将这节课的学习主题确定为“观察‘我’、批判‘我’、反思‘我’”,引导学生将“我”作为一个完整、独立的人物进行研究,体会“我”的心理状态与性格特征,总结“我”这一独特形象的特点,透过“我”思考作者的创作意图,并联系现实思考,实现自我成长。

二、创设切身情境,设置上位问题

学习《祝福》,学生要观察“我”,批判“我”,根据“我”的形象特点反思“我”,进而实现自我反思。为此,笔者首先创设切身情境,让学生弄清楚“我”身上究竟发生了怎样的故事。这个故事情节简单,学生读罢关于“我”的内容(开篇至记叙祥林嫂的故事之前的内容,以及小说的最后一段),就可以用一句话概括:“我”在“祝福”时节回到故乡鲁镇,待了三天之后决定离开故乡。

基于教学实际,笔者设置的上位问题是:回乡三天的“我”在“祝福”时节却决计离乡,背后的原因是什么?笔者将其细化为如下4个小问题:①决计离开前,“我”的疑虑是什么?②这一疑虑缘何一扫而空?③刚刚回到家乡准备过年的“我”,如今决计离开,是否和这个疑虑有关?④既然疑虑一扫而空,“我”又为何非离乡不可?

三、深入语用情境,探究中心任务

为探析“我”决计离乡的原因,笔者这样引导学生深入语用情境。在“我”的故事中,让“我”想离开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在鲁镇“我”感到自己与他人格格不入;二是与祥林嫂偶遇的经历让“我”深感不安,想立刻动身离开。描述后者这段经历的文本中有“我”和祥林嫂关于灵魂有无的一段对话,很值得玩味。在课堂学习中,笔者先让学生自由品读,获得初始情感体验,再同桌二人分角色演读,最后选两名学生在全班范读。范读时,一人读祥林嫂的话,另一人读“我”的话,笔者念旁白部分,让学生通过模拟对话的语用情境品味文本语言,体会人物情感。然后,笔者请其他学生就范读学生在语速、语调、语气、停连、轻(重)音等方面的处理进行评价,启发学生体会“我”在对话过程中“诧异地站着”“我很悚然”“我于是吞吞吐吐地说”“我很吃惊,只得支梧着”“我即刻胆怯起来”等动作或情绪,引导学生体会“我”此时面对祥林嫂的心理状态。

分角色朗读之后,笔者带领学生品读对话中留白的部分,思考其言外之意。如“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学生初读时只在破折号、省略号处停顿,但停顿前后没有语气上的明显变化。笔者点拨:“如果是你说这句话,停顿时你会想什么?停顿之后,你说话的语气和情绪会有什么不同吗?”后续,学生在演读的过程中体会到“地狱?”之后的破折号代表“我”的措手不及,因为“我”惊讶于祥林嫂会接着问有关地狱的问题,而先前“我”给出了灵魂也许存在的答案,所以停顿之后只好接着说“论理,就该也有”。从接下来的又一个停顿中,学生体会出“我”已经不是吃惊,而更像是胆怯于给一个乞丐关于地狱有无的肯定答案,所以停顿之后又马上推翻,说出“然而也未必”这一句推脱、搪塞之语。其后是一个省略号的停顿,这里为什么不延用破折号呢?学生认为省略号停顿的时间更长。可是,更长时间的停顿之后,“我”并未给出更深刻的答案,而是说了一句“谁来管这等事”,这句话的语气是怎样的呢?学生通过揣摩,认为这句话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是带着不耐烦甚至恼怒的情绪说出来的,因为“我”没想到回答一个乞丐的问题竟会惹“祸”上身,为自己难以脱身而心焦,更为自己的语塞而气恼。最后的省略号可能是被祥林嫂持续的发问打断,也可能是“我”已无话可说。对话的最后,“我”完全推翻了先前回答的一切,用“说不清”仓皇地结束了这番对话,“匆匆的逃回”四叔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但一番纠结之后,“我”因自己的那句“说不清”而获得了解脱:即使发生什么事,于我也毫无关系了。后续的文本反复强调这话的重要性:“即使和讨饭的女人说话,也是万不可省的。”可是,“我”的不安始终不曾消减,甚至“愈加强烈了”,经过一夜的“挣扎”,“我”做出决定:无论如何,我明天决计要走了。

学生在语调的上上下下、情绪的起起落落中潜入文字,激起心灵感应,更深一层地理解了“我”决定离开故乡的原因,体悟到“我”身上的矛盾属性:既有新知识分子的真诚和善良,又有逃避者的巧滑与怯懦。

四、回望历史情境,提炼深刻主旨

《祝福》写于1924年,正值“五·四”运动后新文化阵营分化时期。原来参加过新文化运动的“战士”“有的退隐,有的高升,有的前进”,身处其中的鲁迅当时像散兵游勇一样“孤独”和“彷徨”,但已是继续坚守阵地的代表。他在《祝福》中创作出“我”,或许是为了表达对当时知识分子群体的思考。

在探究最后一个触发“我”离开的事件时,笔者采用对比阅读法,引导学生比较统编版教材注释的“这是作者愤激而沉痛的反语”与原人教版教材注释的“这是‘我’愤激而沉痛的反语”的区别,让他们带着对文本内容的理解进入作者创作的历史情境之中,明确作者是创作作品的人,叙述者“我”则是作品中的故事讲述者,是虚构的人物,作者隐藏在叙述者的背后。然后,笔者提问:祥林嫂的故事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但知识分子“我”的故事在今天仍然值得我们深入观察与思考,作者创作出“我”这一独特形象的意图是什么,你对此有怎样的思考?笔者在学生思考时补充《祝福》的创作背景,以及鲁迅在《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中提到的自己创作小说的目的:“揭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学生回望历史情境,总结出如下两点创作目的:一是自我反思——“我”是作者心绪的一种映射,是作者的自我体认,作者借“我”呈现自己当时的彷徨状态,体现了对自身弱点冷峻的、充满勇气的反思;二是警醒当世,激励后世——鲁迅揭示知识分子的生存困境与精神苦闷,并对他们的弱点做出有力的批判,以激励后人,尤其是青年学生等知识分子,看清自己的软弱,而后自我革新。

至此,学生已在反思“我”的过程中开始反思自我,对“我”这样一个善良、细腻、柔懦、胆怯、犹疑的矛盾体形成深刻认识,对“我”逃避的行为表达愤怒,对“我”彷徨的心绪表示理解,对“我”背后的作者的创作意图有了更清晰、明确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