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兀孤秀独石城

独石城是明宣府镇长城遗址，位于河北省张家口市赤城县西北部的独石口镇独石口村。明代的独石城在整个宣府镇长城防卫体系中处于关键地位，据《宣大山西三镇图说·宣府镇总图说》记载：“宣府本秦汉上谷郡，即唐、宋山后州。国初与辽为唇齿，设开平卫，置凉亭等八驿，接连独石。后自大宁、兴和沦弃异域，开平孤悬，莫可犄角，乃移卫独石，而宣、辽声援遂绝。……总七路险隘，如西路之万全右卫、张家口、西阳河，北路之独石、青泉、马营，中路之葛峪、青边，东路之四海冶等处，悉极冲要害之地。惟独石乃全镇咽喉，擎拳累卵，孤危更甚，其余冲缓相半，然皆随在所，当严加戒备者。”《宣大山西三镇图说》成书于明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经由时任宣大总督的杨时宁历时一年著成，记录的是明朝中后期长城“中三边”（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的具体情况。到万历年间，宣府镇下辖共有近百处城堡，但能够出现在总镇概述中的却不多，而独石城却被列在开篇里，且几次提及，可见在整个宣府镇的战略重要性。

在明代，独石城属宣府镇的巡道辖上北路。关于上北路，《宣大山西三镇图说·宣府巡道辖上北路总图说》记载：“本路参将驻扎独石，逼邻虏穴，三面受敌，于九边中最称冲要。”“九边”即“九镇”，指明长城体系里的九大军镇，也代指整个明长城体系。独石城里驻扎着宣府镇上北路的参将，不仅在宣府镇地位重要，甚至在整个明长城九边里也“最称冲要”，因此有了“上谷之咽喉，京师之右臂”之称，在当时甚至可以影响到整个大明帝国。

然而，独石城所在的这个位置在明朝初期并没有这么重要，因为那个时候这一带并不是边境。但后来大宁、开平等明初建立的卫所相继被放弃，大明疆域的北境向南缩，开平卫也迁移到了今独石口村，而独石口村所在的位置也成了边境。在谭其骧先生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大明的地图有2张，一张是早期的，一张是弃地之后国土大幅度缩减后的，两张图对比一下，可以清晰地看到“沦弃”前后的疆域变化。

“独石”这个名字的来历，是因为关口处有一块拔地而起的巨石孤独耸立，独石上镌刻着“突兀孤秀”“一石飞来”两组大字。独石城背靠着山，城的东西两侧各有一条河，加上城前的孤石，这样的地貌格局被民间称为“二龙戏珠”。《宣大山西三镇图说·独石城图说》记载：“本城上谷北路绝塞之地。宣德五年移旧开平卫于此，依边为界，外直抗青酋大部，得虏东、西谋犯情形常易，即蓟镇侦探犹藉之，九塞孤悬称最焉。城周六里二十步，高四丈。正统己巳陷于也先，景泰三年恢复之，后节次重修，至万历十年始易以砖。”说的是这座城的地理位置堪称“绝塞”，因宣德五年（1430年）将开平卫内迁到此地而筑城，无论东面还是西面，都特别容易被侵犯，防守特别艰难，所以号称最是“孤悬”。

“旧开平卫”原址位于今内蒙古正蓝旗东闪电河北岸，位于独石口村北偏东160公里处。《明史》载：“开平卫。元上都路，直隶中书省。洪武二年为府，属北平行省，寻废府置卫，属北平都司。”明洪武二年（1369年）六月，常遇春攻克元上都开平，明太祖朱元璋将元上都降为开平府，但很快又废了开平府，仅设开平卫，即“废府”“置卫”。《明太祖实录》记载，洪武二十九年（1396年）八月，“置开平左、右、前、后四屯卫指挥使司。初，诏立开平中屯卫，至是，北平都指挥使司奏已立中屯卫于沙峪，今议立左屯卫于七合营，右屯卫于军台，前屯卫于偏岭，后屯卫于石塔”。到永乐元年（1403年）二月，明成祖朱棣调整北边61个卫、3个千户所，并内迁至北京，开平卫就在其中。永乐四年（1406年）二月“复设开平卫”，“今灭此残虏，惟守开平、兴和、宁夏、甘肃、大宁、辽东，则边境可永无事矣”。宣德五年（1430年）四月，明廷修筑永宁卫、团山及雕鹗、赤城、云州、独石等处城堡，历经两月完工。六月，开始把开平卫防守官军及家属内迁至独石等城堡内，同时设立万全都指挥使司，包括内迁的开平卫等，均隶属其管辖。到宣德七年（1432年），开平卫主体军队内迁工作全部完成，但旧址原地仍然有上千驻军留守，充当前哨长达一年。随后不久，明朝彻底放弃了对开平旧卫所在地区的直接控制权，边境线南缩近200公里。“缩地”后，明廷在今河北省怀安县等处向东，经独石城至四海冶一带构筑长城防御体系，长墙、城堡、烽燧等逐渐密布，宣府镇一带成为京城外的最直接屏障，“遂称重镇”。

前文中的“正统己巳陷于也先”，指的是明正统十四年（1449年），蒙元首领也先率军侵入大明，掳走明英宗朱祁镇，史称“土木之变”。在这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面前，独石城守将杨俊弃城出逃，千户田坤战死，其女继续率兵浴血奋战，最后寡不敌众，纵身跳崖殉国。独石城随之落入也先之手，几乎等于是京城门户向北敞开，大明的政局发生巨大动荡，蒙元与大明之间的关系紧张到极致，双方爆发多次大规模战事，包括明朝政治家、军事家、民族英雄于谦率兵浴血奋战的“北京保卫战”等，均极尽惨烈，以至于彻底影响到了大明国运的走向。后来也先放回了明英宗朱祁镇，而直到3年后的明景泰三年（1452年），独石城才重新回归大明。其后明廷多次整修这一带的长城，但一直到万历十年（1582年），独石城才得以包砖，这个时候距离明英宗被俘“北狩”，已经整整过去了133年。

并不仅仅是独石城获得了包砖，万历年间以及随后的几十年，大明多次拨出巨款，对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的长城多处城堡进行包砖，使其功能更加完善和强大，许多城堡还新增了不少设施，甚至扩大了规模，更是造价不菲。而明廷修筑长城的庞大支出，主要是来自“隆庆和议”（1570年）后，明蒙之间不再刀兵相见，而是在长城沿线大开马市做起了边贸互市，从而能够迅速积累起巨额财富，一时间使得明蒙双方的经济实力都大幅度增加。这个时期在草原上筑起了今内蒙古自治区首府呼和浩特的前身归化城，而明廷有了足够的税收源源不断进入国帑后，拿出大量的钱来修长城，不光是宣府镇、大同镇、山西镇这“中三边”长城，整个明长城绝大部分在“隆庆和议”后几十年里，都陆续获得了修缮加固。

到了清代，朝廷依然定都在今北京，但清代疆域面积扩大了许多，明长城以北大面积地区尽入大清版图，独石城所在的地区不再是边境。于宣镇而言，沿线的屯兵边防功能大幅度减弱，而明朝中后期开启的中原与北方草原的茶马互市却延续了下来，由此在长城沿线汇聚了大量的人口和财富。清雍正十二年（1734年），清廷在独石城置独石口厅，加上此前雍正二年（1724年）所置的张家口厅（今河北省张北县）、雍正十年（1732年）所置的多伦诺尔厅（今内蒙古自治区多伦县），史称“口北三厅”。这三厅均在明长城以北、蒙古高原之南，呈鼎足之势，控制着北京以西、以北的广大地区。其中独石口厅辖长城外的察哈尔东翼四旗和长城内的延庆、赤城、怀来、龙门四县。整个清朝设厅的200余年间，独石城的居民发展至3000多户几万人的规模，城里店铺林立、庙宇森然，一派繁华鼎盛景象。到了民国时期，“口北三厅”的战略地位下降，1912年后，改张家口厅为张北县、多伦诺尔厅为多伦县、独石口厅为独石县，独石城作为昔日重镇便逐渐安静了下来。待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独石城遗址所在地成了独石口村。今独石口村常住人口约400人，以务农为生，经济力量薄弱。而独石城遗址基本轮廓完好，大段土夯墙残破，也有部分包砖尚存，为河北省文物保护单位。

独石城一带的明长城西起今宣化、崇礼、赤城三县交界处的大尖山（锁阳关北），到独石口向东南下，沿黑河与白河的分水岭，经镇安堡、龙门所至后城的马道梁，入延庆的永宁四海与八达岭段相接，绵延二百余公里。这段长城多段采用石材干插，长墙多沿着山脊蜿蜒起伏，敌楼也多砖砌，景色格外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