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重庆府志》的纂修过程及版本流传

作者: 滕新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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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万历《重庆府志》纂修启动于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冬,由张文耀修、邹廷彦纂,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春脱稿,雕版、刻印持续两年,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正式成书,计86卷。今藏上海图书馆,存64卷,其4—25卷已佚。

关键词:《重庆府志》;纂修;版本

重庆在先秦属巴郡,治江州县,隋开皇九年(公元589年)改称渝州,宋崇宁元年(1102年)更名恭州,淳熙十六年(1189年)升重庆府,元因之。元末红巾军领袖明玉珍入川,以重庆为都城建立大夏政权。洪武四年(1371年)明朝灭大夏,底定全川,仍设重庆府,领合(今重庆市合川区)、忠(今重庆市忠县)、涪(今重庆市涪陵区)3州,巴县、江津、璧山、永川、荣昌、大足、铜梁、綦江、南川、长寿、黔江、酆都、垫江、武隆、彭水、安居(今重庆市铜梁区安居镇)、定远(今四川省武胜县)17县。

一、万历《重庆府志》的纂修过程

明朝高度重视修志,早在永乐十六年(1418年),明成祖即敕户部尚书夏原吉纂修《天下郡县志》,未成书。景泰七年(1456年)户部尚书陈循奉命撰《寰宇通志》119卷;天顺五年(1461年)吏部尚书李贤纂《大明一统志》90卷,率先推出两部全国总志,为各省修志树立了榜样。十三布政司中,四川得风气之先,于正德十三年(1518年)成《四川志》37卷,虽略晚于成化《山西通志》、弘治《八闽通志》,但比起来自文物之乡的嘉靖《陕西通志》《河南通志》《山东通志》《浙江通志》《江西通志》来说,算是捷足先登了。此后四川又陆续修成嘉靖二十年(1541年)《四川总志》80卷、万历九年(1581年)《四川总志》34卷、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四川总志》27卷,成为全国方志领域未可轻忽的一方重镇。

在此文化导向下,四川各地府县修志蔚然成风。正德八年(1513年)付梓的《夔州府志》12卷,巍然崛起于三峡深处,“无微而不具载”[1],堪与正德元年(1506年)《姑苏志》、正德七年(1512年)《松江府志》、正德八年(1513年)《常州府志》《漳州府志》、正德九年(1514年)《袁州府志》、正德十二年(1517年)《建昌府志》、正德十五年(1520年)《福州府志》比肩而毫无逊色。

雄踞上游的重庆府,更是方志文献之名区。明成祖永乐十九年(1421年),为编纂旷世巨著《永乐大典》,朝廷征购天下图书,贮存于左顺门北廊,明英宗时移贮文渊阁东阁。少师、兵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杨士奇等奉旨编写书目,成《文渊阁书目》四卷,于正统六年六月二十六日(1441年7月14日)题奏进呈,其中旧志类“往”字号第一厨藏有《重庆府图志》2册、《重庆郡志》1册、《重庆郡志》7册。[2]又《永乐大典》卷七千二百四十二、卷八千八百四十三、卷一万四千三百八十引了《重庆郡志》3条,惜均亡佚,且无法确认这些“郡志”是何时纂修的。

目前可以确知明宪宗成化间巴县籍翰林院侍读学士江朝宗修成的《重庆府志》,是传世最早的重庆府志,现残存长寿、南川、綦江、江津、永川5卷,已难窥全豹,珍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然而,该书“宋元以前不无罜漏,而文物一志,更有差讹,且其帙成鲁成虎,强半不可读”[3],“往迹挂一漏万,且鲁鱼亥豕,累牍盈篇”[4]。有鉴于此,重庆官方决定启动新一轮修志工作。

万历二十九年(1601年)冬,“播州之役”刚刚结束,取得平叛胜利的重庆城,又恢复了太平盛世的祥和。知府傅光宅召集本地缙绅、士夫开会,正式提出了“修举时务”。与会诸公力推巴县籍进士、原户科都给事中邹廷彦担纲,但他深感责任重大,任务艰巨,没有应承。第二天,傅光宅带着公函、礼物,偕府同知孙敏政、通判萧时鸣、推官梅友月等主要官员,亲自赶到巴县邹府,嘱以修志大事,邹仍以“不敏”谢绝。虽然不是三顾茅庐,但长官枉驾造访,殷殷嘱托,也使邹廷彦深受感动,强烈的责任感和担当心油然而生。“思纪乘之沦亡,瞻典刑之在望”,他不再推辞,在“无縻公廪,无拘岁月”的前提下,决定“与同社二三子共搜罗,俟鸿裁,成一家言”,将修志任务承揽下来。

邹廷彦与府学生员舒德裕、甘上鲲、刘有谏、蹇宗伊、刘世泽及巴县儒学生员罗大宇等人一道,广求典故,伏案校艺。文献来源主要是明朝官私载纪、前代“二十一史”、百家类书及稗官野乘,全部荟萃于府治西山治平寺(今重庆市渝中区罗汉寺),“字比句栉”,地毯式地检索巴渝相关史事,两个月就完成所有资料收集工作。时值岁末,诸生各回州县,欢度元日。邹廷彦则携书笥归家,置于密室,开年后反复斟酌,“钩求综览”,与舒德裕等共相参订,暑来寒往,未尝稍息,历时两年草成初稿,“乃可抵掌而谭郡事”。

此过程中,四川总督王象乾、巡按四川监察御史李时华、四川右布政使周嘉谟分别表示关注,“无不雅意询及”。继任重庆知府彭自新、府同知兼管綦江县事周作乐,随时光顾志局,解决实际问题。

经全体纂修人员艰苦努力,至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春,《重庆府志》正式脱稿杀青。万历三十三年(1605年)十一月,邹廷彦撰小引一篇,对府志从酝酿到成书过程、志局所有人员4年来的辛勤付出作了全面总结。万历三十四年(1606年)仲春二月,李时华热情洋溢赠序一章,高度评价《重庆府志》的卓越成就,披露本书编纂过程中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细节,成为后人研究万历《重庆府志》成书过程的重要资料。著名音韵学家袁子让以笔酣墨畅、铁画银钩的隶书书写,更使此序兼具历史文献价值和书法美学价值。李序本身极古奥,袁书又好用异体字,多达46字,书体讲求蚕头燕尾,起笔凝重,结笔轻速。绝大多数字写法规范,但也有不少字吸取了篆书结构,并按书法审美习惯增减笔画,如“人”字、“文”字、“今”字捺笔加三撇“彡”,“中”字竖笔上下各加两横,“虎”字下部“几”头加一撇“丿”,“非”字笔画作行楷化处理,“仛”字将篆书笔画隶化,“方”字混用隶书、篆书写法,使之间架圆润,构字更加美观。凡隶变的点、提、捺、折,或混同篆书的篆隶曲线,都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使之成为明代书法史上难得的精品。其后雕版、印刷、装帧工作又持续两年,86卷的鸿篇巨制终于横空出世。如果仅以卷帙规模而言,万历《重庆府志》超过了明代3部四川省《总志》。

二、万历《重庆府志》的版本流传

本书修成时,正值晚明多事之秋。明神宗长期惰政,大臣党争激烈,“梃击”“移宫”“红丸”三案,更搅得朝政乌烟瘴气。迨及明末,宦官专权,农民起义遍地烽火,满洲连年入侵,内忧外患,直接把明朝引向灭亡。清初几十年战乱,社会残破,西南尤甚。所以万历《重庆府志》虽然刊刻,但是流传并不广,甚至不如残本成化府志知名。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重修《重庆府志》时,撰写序跋的时贤名流,无论知府王梦庚,还是署巴县知县叶朝采,都只知成化江志而不知万历邹志,甚至妄言“自有明江志后,迄今三百年无人焉起而肩之,是果皆一行作吏,此事遂废哉”[5]。该书《艺文志》著录乡邦文献,也仅录成化江志:“《重庆郡志》,无卷数,明江朝宗撰”[6],而只字未提邹志,说明237年之后时过境迁,人们对万历《重庆府志》已是闻所未闻。

这种“盲区”一直延续至当代。方志学大家朱士嘉先生攻读硕士研究生期间,于1931年10月编著《中国地方志备征目》,仅著录道光《重庆府志》,既无成化江志亦无万历邹志。1935年6月先生又据41家图书馆馆藏编成《中国地方志综录》,著录方志5832种、93237卷。该书后分别于1958年1月由商务印书馆、1986年1月由台湾新文丰出版公司多次增订再版,著录方志7413种、109143卷,但仍无上述二志。二书首见于文献著录,乃出自1986年1月出版的《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

〔成化〕重庆府志,(明)江朝宗纂修,明成化间刻本。北京〔指北京图书馆(今中国国家图书馆)藏。以下“上海”“四川”类推。〕。

〔万历〕重庆府志八十六卷,(明)张文耀修,邹廷彦纂,明万历三十四年(1606)刻本。上海(缺卷4—25)、四川(胶卷)。[7]

这是学术史上第一次同时著录两部《重庆府志》,也是方志学界石破天惊的大发现。

5个月后,有学者撰文简介如下:“明万历年间,复新修《重庆府志》八十六卷。张文耀修,邹廷彦纂……此书今亦无全本,仅见上海图书馆收藏一部残本,存六十四卷(卷一至三、二十六至八十六)。”[8]寥寥数十字,使学界对万历《重庆府志》有了最初步的了解。虽然沉睡了300多年,终于拨开历史迷雾,重见天日,重庆幸甚!学术幸甚!晚出的《中国地方志总目提要》《四川地方志联合目录》诸书均有著录。

据透露,四川省图书馆藏胶卷已经遗失。上海图书馆善本部珍藏的万历《重庆府志》为海内外孤本,分装为23册。上述各书都指认现存64卷,即1—3卷、26—86卷。细检全书,可以发现“卷之六十八”之后另有大宗“卷之又六十八”,绝不是简单的编序重复。两卷均属《艺文志》,但诗体不同,编者不同。卷六十八辑录七言律诗,与卷六十七五言律诗各是独立的一卷,署名“巴人邹廷彦辑,舒德裕订,刘有谏同订”。而“卷之又六十八”辑录五言排律、七言古风诗,署名“巴人邹廷彦辑,舒德裕订,罗大宇同订”,显然不是卷六十八的附录,也是类目特定的独立分卷。因此,万历《重庆府志》实存65卷。

2011年9月,上海图书馆将馆藏方志编为《上海图书馆藏稀见方志丛刊》240册,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影印出版,其中第209—213册为万历《重庆府志》。这是本书第一次公开亮相,学人得睹其庐山真面目。2020年12月重庆市地方志办公室编辑《重庆历代方志集成》100册,仍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影印出版,万历《重庆府志》编在第1—2册。笔者有幸承担“重庆历代优秀方志点校”系列工程之一《万历重庆府志校注》工作,即以《重庆历代方志集成》影印本为底本,以《上海图书馆藏稀见方志丛刊》影印本为校本,恳请学界同仁不吝指正。

注释:

[1](明)吴潜、傅汝舟:正德《夔州府志》卷首马廷用《夔州府志序》,中华书局2009年版,第2页。

[2]参见(明)杨士奇:《文渊阁书目》卷四《旧志》,《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675册,北京出版社2012年版,第220页。

[3][4](明)张文耀、邹廷彦:万历《重庆府志》卷首李时华《重庆府志序》、邹廷彦《重庆府志引》,《重庆历代方志集成》第1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20年版,第200页,第221页。

[5](清)王梦庚、寇宗:道光《重庆府志》卷首叶朝采《重庆府志后叙》,《重庆历代方志集成》第2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20年版,第488页。

[6](清)王梦庚、寇宗:道光《重庆府志》卷九《艺文志》,《重庆历代方志集成》第3册,第325页。

[7]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主编《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741页。

[8]何金文:《四川方志考》,吉林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吉林省图书馆学会1985年版,第93页。

作者:重庆三峡学院文学院教授

重庆市地方志专家库咨询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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