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时期《旅行杂志》的康藏形象

作者: 仲昭铭

摘 要:创刊于1927年的《旅行杂志》,作为近代中国首份专业性的旅游刊物,影响巨大。20世纪30年代末,出于抗日形势的需要,杂志加大了对西南边疆的宣传与介绍。1939年成立的西康省,在杂志“探索与开发边疆”理念的倡导下,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旅行杂志》对西康省的介绍,刊文众多,涉及面广。举凡康藏地区的山川名胜、城镇风貌、风土民俗,悉数其中,为读者勾画出极富时代感的康藏形象,加深了国人对西南边疆的认知与了解,在内地与边地间架起了沟通的桥梁。

关键词:《旅行杂志》;边疆传播;西康;藏族;游记

《旅行杂志》是近代中国首份专业性的旅游刊物,影响最大的旅游刊物,也是办刊时间持续最久的杂志之一,誉为“民国时期出版物的典范”。该刊1927年创办,以“阐扬中国名胜,发展旅行事业”为中心。

20世纪30年代末,抗战形势严峻,伴随国民政府的内迁入川,《旅行杂志》大力介入西南边疆的宣传;而1939年成立的西康省(传统称为“康藏地区”,简称“康藏”),因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壮美秀丽的山川,加上风格独具的民风民俗,受到该杂志格外的重视。鉴于目前学界对该刊立足西南边疆宣传与调查,重点刊文宣传康藏的史实,研究还较为薄弱,因此系统介绍《旅行杂志》在对西南边疆深度介入的大背景下对康藏报道的全貌,分析该刊所构建出的旅行者眼中的“康藏形象”,对于我们全面了解民国时期主流媒体于西南边疆宣传的概貌,搜集康藏地区“三交”(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文献,应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一、《旅行杂志》的西南宣传

(一)《旅行杂志》的创刊与宗旨

1923年8月,上海金融界的领袖、上海商业储蓄银行创办人陈光普在该银行设立“旅行部”。1927年,“旅行部”影响渐大,业务日增,故独立挂牌注册,易名为“中国旅行社”,使之成为中国近代旅游企业化的标志。为了促进国内旅游业的发展,加深国人对中华民族悠久历史与丰富旅游资源的认知,同时也宣传中国旅行社的业务,中国旅行社决定设立编辑部并自办刊物,定名《旅行杂志》。杂志以“阐扬中国名胜,发展旅行事业”为中心,主要栏目分为国内游记、国外游记、西南西北行程、特辑、专著、杂俎、小说、美术图景等,所编文章,不拘风格,多是游者的亲身体会,亲切趣味,加上撰稿人又皆为民国时期享誉文坛的新闻界、小说界乃至政界的重要人物,撰文汪洋恣肆,隽永有味,十分受到读者喜爱。

(二)《旅行杂志》的内迁与西南宣传

20世纪30年代末,抗战形势严峻。1942年8月,杂志迁入桂林出刊,1944年又迁至重庆中正路205号办刊,至抗战胜利后才又迁回上海。

30年代末,杂志一改报道地点国内多涉及沿海一带及大城市区域,国外则专注欧美、日本等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刊风,而让西南地区一跃成为《旅行杂志》关注的重点。该刊在1938年的“西南专号”中便有反思文章指出:“翻遍了十二年来的旅行杂志,一千五百余篇游记中,只发现了十篇广西,云南只有九篇,贵州四篇,这实在太贫薄可怜了。”[1]在1938年第20卷11期《西南专号》等同于编后记的“书后”又言:“现在我们是知道西南了,地方是这样大,蕴藏是这样富,风景又是永久妍丽的。可以说没有一个人视西南为畏途了,更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西南对于整个国家军事上、政治上的重要意义了。”[2]1940年第14卷4期《四川专号》在《紧要启事》又云:“本志以四川古称“天府之国”,蕴藏之富,人文之盛,以及山川秀美,素为各省之冠。在昔交通梗阻,入川行程,比较濡滞,自国府迁渝以来,四川一省,显为中国之心脏,各种建设,突飞猛进,而陆、空交通,尤为迅捷,现已成为我国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本志于廿八年正月,即准备发刊《四川专号》,为新四川作一全貌之介绍”。[3]

从20世纪30年代末起,《旅行杂志》中关于西南地区的游记,从以前的零星报道,转为“多元化的,丰富的、全面的报道。不少学者文人更是以学术研究的态度对于西南地区进行研究”[4]。从《西南专号》始,不仅刊行了《四川专号》(1940年第14卷4期)、《西南文化专号》(1943年第17卷2、3号)、1945年第19卷1号《今日重庆专辑》等专门介绍西南风土人情的旅游文章,集中介绍西南名胜景区、风俗地貌,而且大量刊发西南地区的交通信息与公路建设咨询,以利旅行人士参考。同时,在原有以“中国旅行社”为出版方的出版著述,如《游川日记》(1929年,曹亚伯著)、《黔游纪略》(1934年,曹鉴庭著)、《四川导游》(1935年,郑璧成著)等的基础上,以《旅行丛书》的名义又出版了《贵阳导游》《昆明导游》(1939年,黄丽生等著)等旅行手册;以《旅行杂志丛刊》名义编印了《川康游踪》(1943年,易君左编)、《西北行》(1943年,茅盾等著)等带调查性质的游记,以及《西南揽胜》(1939年,赵君豪著)、《西南旅行团》《西南印象》(1939年,赵君豪著)等概论西南的著作。这种“以西南为报道重点”的情况一直持续至1946年1月杂志重新迁入上海(四川路420号办公)出刊。直至1947年,杂志中西南地区报道数量才开始又明显偏少。

据笔者统计,从1939年起,《旅行杂志》刊登与西南地区有关的文章与此前历年相比成倍数增长,一直至1945年为此,历年所刊数量十数至数十篇不等;1943年因连刊两期《西南文化专号》,数量竟达70余篇,以充分的笔墨,体现了该刊认为西南“现已成为我国政治、经济、文化之中心”的主张。

杂志对西南边疆的深入,最具代表性的案例,便是对康藏异乎寻常的关注与报道。

二、《旅行杂志》对康藏地区的探索

1939年元旦西康建省。这处毗邻四川平原、地势险要的战略要地一开始便受到国人极度的重视;加上建省之初百业待兴,刘文辉经营西康又励精图治,不仅大开西康“东方的门户”,吸外八方人才,积极鼓励有识之士投身西康建设,更大力组织各门类专家、学者前往西康公办考察、调研,以利“搜集治康经验”,遂使国内报道西康省的文章激增。其中,康定(古称打箭炉)作为康省省会,尤受注目。《旅行杂志》所刊考察与领略康藏风土人情的文章,就集中刊发于20世纪30年代末至1946年这一时间段内。

据笔者统计,1939年前《旅行杂志》对西南涉藏地区的报道,数量极少,而且以间接材料为主。三篇文章中,除了一篇是由第三者整理的口述资料外,余下均为翻译国外的资料。程志政译的《西藏的一瞥》,由英国人麦克唐纳(David Macdonald)所作,原刊于1929年《亚洲》(Asia)第3、4号;秦理齐所译《贡噶探险记》,为美国探险家洛克所作,原刊于美国《国家地理》1925年第9期。微乎其微的报道数量,深刻反映出国人对边疆认知的空白以及边疆被“边缘化”的尴尬角色,当时便引起了部分爱国人士的忧思,如程志政所译之文的原作者麦克唐纳本为1904年英帝国主义武装侵略西藏地区的头领,其文不仅充满帝国主义的傲慢,而且觊觎中国领土的野心昭然若揭;故程志政在文后加按,不无痛心写道:“今边疆日亟,国人对于边事,似不容其漠视。爰译以寄本刊,倘亦为伤时忧国之士所为许乎。”[5]

1939年后,情况有了巨大的改变。从创刊至1949年止,《旅行杂志》介绍康藏的文章共42篇,绝大部分是1939年后(含1939年)刊发的,其中,1939—1946年共刊35篇,这其中,纯粹介绍西康或以康藏为中心的文章,达28篇,占总数的80%。该刊对康藏报道的积极,正是其重视西南边疆地位,努力增强国人对西南边疆认知的体现;也是该刊发力西南边疆探索,激励有志者投身边疆探险的成果。

三、《旅行杂志》所记的康藏形象

总览《旅行杂志》刊发介绍康藏文章,凡可分为三类,其一为旅行的见闻或带旅行指南性质的导游文章,其数量最多,主要栏目有《屐痕处处》《旅程纪述》《边疆游踪》《地方描写》等。其二为各类考察、调查活动的成果与研究性的学术文章,主要栏目有《边疆透视》《边疆考察》等。如黄炎的《西康调查日志》即为司法行政院1938年9月赴康调查司法的日记体工作记录。而研究性的学术文章不少由当时知名的专家、学者撰写,如《西宁塔尔寺之三大盛会》作者邹豹君为地理学家,时任国立西北师范学院教授兼史地学系主任;《介绍藏民妇女》《记黑水旅行》的作者于式玉为华西大学边疆研究所教授;《西康东陲木里纪行》的作者杨衔晋为森林植物学家,时任复旦大学农学院教授。其三为杂俎文,偏向杂录与琐闻类的笔记体,主要刊于《补白摘拾》等栏目。以上文章蔚为大观,亲历亲见,行文生动,从不同方面勾勒出20世纪40年代鲜活的康藏形象。

(一)以康定为中心的城市形象

明代中期以后,以青藏道为汉藏主要通道的情况有所转变。经康区南部,连接内地与朵甘、乌思藏的川藏道被定为官道,逐渐成为明代涉藏地区僧俗往来,以及茶叶贸易的另一交通要路,使得汉藏间交通的重心由西北南移至四川和康区。[6]至清代,打箭炉已成为汉藏经济、文化交往的中心,誉为“藏路咽喉”“西陲巨镇”,“四方商贾辐辏,为川茶、夷货交易之所”。[7]

民国时期,特别是全民族抗战时期,国民政府内迁入川,西康由边地变为腹地。1939年1月西康省宣告成立,使康藏的地位日显突出。“四川是西康的仓库,西康是四川的屏藩!两省疆域,虽划分为二;但就整个关系说,则川康唇齿相依,实为不可分离的一体!以历史、地理言,则西康前称川边特别区域,川康向为整体;以政治、经济言,则两省供需相连,利害相同,无异弟兄姊妹的关系。又西康毗连云南,物资有无常相通假。即或西藏有事,因有西康处在中间,也不致遽尔波及云南,所以就西南国防上说,如果川康能够,则川康可以屏障西南各省,中央即可减除西顾之忧,因此西康在我国西南国防上所占的地位,确是非常重要的!”[8]康定为西康省会,为康省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川藏一线的交通咽喉,故《旅行杂志》介绍康省,均以其为基点。

1.康定的地志记录。在徐仁常的游记中,康定的地理、经济、街景与气候等均有概括介绍:“康定原名打箭炉,相传诸葛武侯南征,遣将郭达造箭于此故名,位于四面不毛白高山中,以川山的环绕为天然城墙,汉番杂处,人民以经商为业,贫苦的以劳力为牛,所用各物由外面远入,故生活较内地高昂。中有小河,河的两旁,集为市廛,茶、布匹、药材、皮毛……均以此为集散地,商业特别发达,银行约十余家,金融甚为活跃,大有都市风度,惟终日水声淙淙,大风萧号,气候寒冷,一到秋天,均各设炉取暖,有经年不化的雪,漫积在那最高的山上,比之内地,真是天上人间。”[9]

楼祖诒的《西康行》,列有由川入康的详尽路线介绍,在《边情介绍》一节,介绍了康藏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特别在社会环境介绍中,有康省各县户口统计,对于康省民族、交通、藏文字以及历史均有涉及。

李致刚的《康定琐志》有《风景线》一节,专事叙述康定的风景。作者将之归纳为:青色的天、各色的云、大风、高山、明月、白雪与河流7种,并赞叹富于诗意,“这引人留恋的边塞景色,内地是不易看到的。”[10]

在康定的地志记录中,尤以李致刚的《康定琐志》最为典型,是文作者1943年受朋友之邀赴康,归后撰成此“康定实性的报道”,全文分《形势和通道》《建置,人口,商业》《气候,物产》《交通,文化》《市街、城郭,官衙、教堂寺院》《明正土司,锅庄》《市容,旅馆,饮食,娱乐》《风景线》《结论》等九节,可当民国时期浓缩版的康定志书。

2.康定的城市记录。李致刚的《康定琐志》中记有康定的市街与市容,在他的文中康定“有大街二,道长各二里,南岸蜂窝街、大石包街、马市街,北岸为营盘街、诸葛老街、老陕街,连系两岸的木桥,共有四道,有上中下三桥,和将军桥。中桥左右为康定的心脏,百货云集,将军桥是前川边镇守陈遐龄所建。市街两岸,均紧接山麓”[11]。对于康定的市容,李文也客视给予了评价:“康定市街,还是若干年代遗下来的,因多风的关系,房屋建筑得很低矮,用鹅卵石嵌成窄狭的市街,粪秽满地狼藉。”[12]

陈长风的《川康公路巡视》在李文两年后写成,对比可以看出建省以后康定城市的变化,比如新市区的风貌以及印度商品在康的倾销情况:“康定位于三山峡谷中,北来的雅拉河,南来的折多水,在城中会合而成康定河。在东关内之郭达山麓,关有新市区,街道平坦,房屋整齐,社会服务处就在这里。旧市区房屋沿河建筑,汉康藏三族合居于城中,全市近三万人。中山街、中正街是商业的中心,商店除汉人经营的外,亦有康人开的店铺,所售的物品,有印度来的英国毛呢料,花式新颖,内地买不到的此地都有,还有红花、麝香等珍贵药材。”[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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