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能时代的大学教学文化:新样态、新隐忧与新路向
作者: 宁莎莎 朱胜晖摘 要 智能时代的大学教学文化,即高等学校师生在人机共存的教育教学实践活动中,基于平等对话创造的一种旨在促进智能时代高级专门人才育人目标达成,并对大学教育教学利益相关主体具有普遍约束和规范作用的教育文化形态。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呈现出多元立体的教学时空、深度融合的教学方式、高度解放的教学主体、精准定制的教学内容、全面客观的教学评价等新样态,同时存在技术崇拜的风险、师生隔离的风险、伦理缺失的风险、知识系统性不足的风险、情感缺失的风险等新隐忧。面向未来,应着重从培育教学主体文化自觉,提升师生信息素养水平,加强人工智能制度规范建设,强化高质量数字教育资源建设,突出大学教育的情感关怀等方面努力,促进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的持续健康发展。
关键词 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样态;隐忧;路向
中图分类号 G420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5-4634(2023)04-0016-08
大学教学文化的本质是一所大学特有的基于其自身教育传统的教学给养生态[1] ,加强教学文化建设是大学履行人才培养本质职能、突破发展瓶颈、提升办学质量、实现内涵发展的根本路径[2]。大学教学文化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是一个不断发展变化的生态系统,伴随着时代的发展动态演进。当前,人工智能是引领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的重要驱动力,正深刻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学习方式,推动人类社会迎来人机协同、跨界融合、共创分享的智能时代[3]。与此同时,中国高等教育也正经历着从推广普及到质量提升的关键转变期。在这一双重变革的大背景下,“大学教学文化将会呈现出哪些新的样态?”“大学教育文化新样态又会带来哪些新的隐忧?”“大学教学文化如何化危为机实现更好的发展?”这是智能时代大学发展必须关注和回答的问题。本研究基于对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内涵的探讨,尝试对以上问题进行解答,以期为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的理论研究和实践发展提供参考。
1 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的内在意蕴
11 大学教学文化的多维阐释
“教学文化”的概念最早由美国社会学家沃勒于1932年在《教学社会学》一书中提出,但是教学文化研究的兴起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这主要是得益于“哲学的文化转向在教育研究领域的映射”“教育研究领域对学校文化的关注”“教育实践中‘全人’培养目标的客观需求”三方面的共同推动。目前,学界关于教学文化内涵的界定主要有“教师文化说”“学生文化说”“课堂文化说”“生态环境说”“信息符号说”“多维性质说”“解释赋义说”“行为方式说”“主体创造说”等9种形式[4]。具体到大学教学文化领域,邬大光将大学教学文化界定为“体现大学使命的文化、体现大学职能的文化、体现以人为本的文化和寂寞淡定的文化”[5];别敦荣等认为“大学教学文化是‘大学’这一抽象的人类群体在长期的教学活动中所形成的精神生态,是一种具有历史延续性与现实再生产性的非物质环境”[6];贺祖斌等指出,“大学教学文化就是在大学教学背景下师生‘教’与‘学’的生活方式”[7];康淑敏强调,“大学教学文化本质上是一所大学特有的基于其自身教育传统的教学给养生态”[1];赵菊珊等认为,“大学教学文化建设是育人文化、学术文化、质量文化与制度文化等价值取向的统一体”[2]等等。学者们围绕大学教学文化的内涵进行了积极的探索,相关表述也有其独特性,为本研究的开展提供了重要借鉴。但是相关研究终究没有超越教学文化已有的“九种界说”,缺乏对大学教学文化全面整体的把握。本研究倾向于将大学教学文化解释为:在特定时期的大学教育教学实践活动中,高校教师和学生基于平等对话创造的,一种旨在促进高级专门人才育人目标达成,并对大学教育教学利益相关主体具有普遍约束和规范作用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物质形态、制度规范和行为约束的综合体。大学教学文化在实践中通常表现为教学空间的打造、教学方式的优化、教学主体的解放、教学内容的选择、教学评价的完善等。
12 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的内涵
教育是历史与时代融合的产物,不可能脱离特定时代科技的支持与制约[8]。教学文化是教师和学生基于特定时期的教育教学实践活动而创造的,因此也必然随着社会的变迁而变革。以人类社会经历的5次信息技术革命为例[9],发生于由猿向人转变时的语言创造,使得人类教育教学活动有了专门的工具;原始社会末期的文字发明,使人类知识可以超越时空的限制得以有效储存,并催生了专门教育机构——学校的出现;诞生于封建社会的造纸术和印刷术,进一步扩大了人类知识的交流和传递容量、范围,促使大规模教育教学活动的出现;19世纪末20世纪初创造的电报、电话、电视等现代通讯技术,使人类知识的传递突破了时空的限制,有效促进了教育公平;20世纪中叶出现的电子计算机,从根本上改变了人类知识加工、生存和传播的手段,促使教育走向开放性、共享性、个性化和终身化。当前这个时代,以人工智能为标志的新技术革命和信息革命正在快速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智能机器大量涌入教育领域,人与智能机器的共存、共生成为当代教育活动的重要特征。在智能时代,重复性、机械性的工作由人工智能来完成,教师和学生的主体性得以充分解放,教师和学生将投入更多的精力进行创造性学习研究活动。基于以上特征,本研究倾向于将智能时代的大学教学文化解释为:在人机共存的大学教育教学实践活动中,高等学校师生基于平等对话创造的,一种旨在促进适应智能时代高级专门人才育人目标达成,并对大学教育教学利益相关主体具有普遍约束和规范作用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物质形态、制度规范和行为约束的综合体。其价值观念坚持以立德树人为根本,但是更加强调创新型人才培养;思维方式由个体认知转向人与人工智能协同的分布式认知;物质形态将更加智能;制度规范和行为规范将聚焦于伦理框架下人和人工智能的有机协同;教学评价将更加多元、全面。
2 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的新样态
样态指事物本身实体以及由实体属性派生出来的精神活动共同组成的合体[10]。智能时代大学教学文化的新样态,即基于人工智能技术重塑的大学教育教学生态以及由人工智能大学教学环境而派生出来的高校教育教学系列精神活动共同组成的合体,具体可以从教学时空、教学方式、教学主体、教学内容和教学评价5个层面进行分析。
21 教学时空:多元立体
学习空间重构是影响高等教育变革的关键趋势之一,也是高等教育教学变迁的重要标识。曼纽尔·卡斯特认为,互联网的出现导致流动空间取代了地方空间,过去、现在和未来高度融合在一起,彻底改变了人类生活的时间和空间的向度[11]。而随着人工智能时代的到来,未来世界将是人、物理世界、智能机器、虚拟信息世界等多元互动、多元融合的多元时空[12],高校教学活动也将在这一多元时空中进行。高等教育场域中人机协同将成为新常态,在移动互联网、超级计算机、大数据、5G等新技术的支持下,传统的人与物理世界所组成的二元学习空间将与智能世界和数字信息世界深度融合,高校的教育教学活动将基于多维整合的时空设计全面革新教育教学发生的空间和时间,推动静止的、封闭的、有限的教学物理时空场景转向动态的、开放的、无限的教学新时空。大学教学时空再也不是一个固定的概念,其将逐步转变为支持泛在教学发生的要素集合。智慧技术的深入发展和广泛应用将促进多维学习时空的深度交互,一方面,拓展了学习时空的深度和广度,将进一步超越物理时空的限制推动高等教育普及化、维护教育公平;另一方面,将基于大数据分析,针对不同教育者和学习者的多样化需求进行教学时空精准供给,不断提升教与学的效果和体验。
22 教学方式:深度融合
教育起源于人类的交往活动[13],教学作为教育的核心是一种以教师和学生为主体、旨在促进学生发展的特殊交往活动[14]。技术的变革促使人类交往方式的改变,大数据正在改变人们的生活以及理解世界的方式,成为新发明和新服务的源泉,而更多的改变正在蓄势待发[15]。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互联网深度融入大学教学情境,传统教学过程中教师和学生面对面的“人—人”交互模式被打破,智能时代的教学交互过程中人工智能与网络成为教师和学生交互过程的重要一环。由教师、媒体和学生三者重新建构的“人—机—人”的大学交互模式成为大学教学的主流[16]。在新的教学交往中,教学交往互动不再仅仅局限于师生之间、生生之间或师师之间,教师与技术、学生与技术、技术与技术、教师与环境、学生与环境、技术与环境等多维互动成为常态。在高校教学实践过程中涌现出了MOOC、SPOC、翻转课堂、E-learning等多种新型教学方式,线上线下教学高度融合、大班教学和精准指导深度融合、学生自学和教师指导高度融合,多种教学方式在深度融合的基础上趋向趣味性、个性化、互动性、智能性、主创性[17]。
23 教学主体:高度解放
作为人类一种特殊性的文化活动,教学是人关于自身存在和发展的活动,它的最终目的在于追求人类自身的解放和自由[18],因此,人性规约是教学文化的核心思想。人对自由和解放的不懈追求是教学文化变革的根本动力,技术的发展帮助人类不断解放自身、实现更高质量的自由发展。技术是实现人的目的的一种手段,从磨制工具、铜器铁器、蒸汽机、电、计算机到人工智能等一系列技术的发展,帮助人们不断改变生产生活方式,让人们从生产生活中不断解放出来,这即是技术赋能[19]。人工智能和互联网技术的深入发展将赋能大学教学,在教师层面,人工智能可以充当“助教”“分析师”“教练”“辅导员”“保健医生”“班主任”“指导顾问”“导师”“生涯规划师”“同伴”“智能代理”“助手”等多种传统的教师角色[20],赋能人类教师,让人类教师从日常性、重复性、机械性的工作中解放出来,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价值引领、情感交流、科研创新等教学活动中去;在学生层面,丰富的学习资源、便捷的学习方式、多样化的学习指导,使得以学习者为中心、学习者自己主导的体验式学习成为可能。智能时代,在花费更少的时间和更少的精力的前提下,大学教师的教学效能和学生的学习效能都会有较大幅度提升。
24 教学内容:精准定制
高等教育的人才观决定着高等教育的发展方向和教学内容的选择,教学内容的选择与供给方式对教学质量有直接影响。在智能时代,高等教育的人才培养更加关注人本价值、独立思考、创新性思考、想象力、批判性思维等全球公民素质的培养[21],因此教学内容的选择将突出人文性、通识性、综合性、实践性、艺术性等特点。借助于互联网、计算机以及相应的信息服务平台,大学将汇集海量、丰富的教学资源,不断拓展教学内容的深度和广度,从传统的课堂、教材延伸至自然、社会和现实生活中。建立在相关关系分析法基础上的预测是大数据的核心,把数学算法运用到海量的数据上来预测事情发生的可能性[15]。智能时代,大学教学内容的供给方式也将呈现颠覆性的变革,教师和人工智能通过对学生学习基础、学习偏好、学习需求、学习进度等方面的大数据分析、诊断和预测,将基于每个学习者的学习特色实时、精准地为学生提供定制的学习内容,同时基于数据跟踪生成源源不断的学习资源,促使大学教学走向更加全面、更加精准、更加综合、更加能动和更加持续的发展。
25 教学评价:全面客观
一直以来,学习评价的实践都紧跟教育和社会的焦点,智能时代的教育变革必然带来教学评价的改变。图灵奖获得者吉姆·格雷认为,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时代的到来,使事物的可量化程度和范围被空前推进,一种新型的密集型知识产生,也因此催生出一种由理论、实验和计算仿真深度融合的科学范式——第四种范式。第四种范式与教学评价相结合创造了一种“数据密集型评价”新范式,将教育评价推向“全样本 、全过程、全景式”的智能化阶段[22]。一方面,人工智能和大数据支持下的教育学评价能够对整个教育教学活动产生的动态海量数据进行及时捕捉,并及时反馈给评价主体做深度分析,大学教学评价不再是单向度的结果性评价,而是一种贯穿教育教学全过程的跟踪性评价,使得大学教学的动态平衡成为可能;另一方面,虚拟技术和情感感知技术大量运用到大学教学实践中,由此勾勒出更加清晰的学生全面发展的轮廓图,将使得教学评价回归到“教育和学习的全部”,使大学教学评价破除“唯升学”“唯论文”“唯文凭”“唯帽子”“唯分数”的“五唯”现象,更好地发挥教学评价的师生全面发展和教育质量提升的导向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