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智能教育背景下高校女教师“时间焦虑困境”的多维阐释
作者: 李梅敬基金项目:
本文系上海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专项课题“马克思主义视域下智能社会人的发展理论研究”(课题编号:2021FZX009)、上海理工大学工会理论研究重点项目“马克思主义视域下高校女教师“时间焦虑困境”的多维阐释”(课题编号:2022ZD02)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
李梅敬,女,法学博士,上海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思想政治教育、人工智能研究.
摘 要:高等教育从传统教育转向智能教育,引起了教育理念、教学环境、教学技能、教育评价、教育管理、教育服务等多方面的新变化,也使得高女校教师深陷时间焦虑困境。本文从“深陷困境”、“寻根溯源”、“用时有道”三个方面深度省察了这一时代问题,并提出高校女教师时间焦虑困境的独特性,主要表现在自我发展时间、社会责任时间、生命质量时间、生活意义时间等不同时间情景中的呈现方式,指出高校女教师时间焦虑困境的四大来源:对生活秩序的渴求与对生活把控感虚弱之间的张力,人类生存空间扩张而时间缩小之间的张力,好与更好的选择而非历史与现实的关照,可量化时间(被动)与生命质量时间(主动)的对立。从智能社会的视角来看,时间焦虑是智能教育背景下人类思想危机的表现之一,背后有着对就业、安全感、生存意义的深度省察。
关键词:智能教育;高校女教师;时间焦虑;困境
中图分类号:G45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5995(2024)05-0029-06
伴随Sora的到来,智能教育让学习变得更为直观、更为有趣、更为有效,为师生的“想象力和创造性提供空间”[1],同时也为教育带来多重挑战,人机关系的复杂化迫使教育转型势在必行。2024年3月,教育部举办数字教育集成化、智能化、国际化专项行动暨“扩优提质年”启动仪式,推出4项具体行动,旨在用人工智能推动教与学融合应用,提高全民数字素养与技能。[2]要提高全民数字素养与技能,教育必须先行,教师必须先跑,这就让“时间都去哪儿了”“时间不够用”成为教师生活的日常语言。日新月异的人工智能发展速度正在推动时代的加速发展,人们越来越感觉时间的流逝以及难以把控,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时间焦虑,忙起来的时间焦虑和闲下来的时间焦虑将人们层层包裹,让人们的心态变得越来越焦躁。凯茜·霍姆斯在《时间贫困》中谈到,“每天能有2至5小时的可自由支配时间是最幸福的状态,自由支配的时间过少会让生活的满意度直线下降,但是过多的自由支配时间也未见得能够让生活保持幸福感”。[3]对高校教师而言,教材版次更新早已跟不上时代的发展,PPT的内容每学期都要更新,党的创新理论每周都在学习,教学改革每日都在思考……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做出更好的教育,成为每一位教师都要思考的现实问题,也成为教师深陷“时间困境”的重要因素。本文聚焦高校女教师这一群体,是因为相对高校男教师而言,高校女教师的时间焦虑具有特殊性,其焦虑来源包含但不限于职业焦虑和发展焦虑,还包含子女教育焦虑等多重因素。同时从2023年教育部公布的高校专任教师的统计数字看,高校女教师已经超过了50%,占比达到了52.85%[4],这意味着在当前国内高校教师群体里,女性的比例不但追平了男性,甚至超过了男性,这就使得有必要进一步关注高校女教师这一群体。
一、深陷困境:女教师的“时间焦虑”
(一)时间焦虑成为普遍现象
“弥漫的竞速文化在现代社会加速话语的引导和信息技术提供的加速支持下正不断解构传统高校学术职业的时间秩序,使高校青年教师产生永无止境的忙碌与加速的学术职业体验”。[5]高等教育从传统教育转向智能教育,引起了教育理念、教学环境、教学技能、教育评价、教育管理、教育服务等多方面的新变化,也使得高校教师深陷时间焦虑困境。时间焦虑是指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对于时间不够用、时间匆忙、节奏太快等与时间相关的弥散性感受,时间焦虑已经成为当今时代职场人的普遍感受。在一个效率主导的时代,高校女教师在学术职业有充裕自主支配时间的表象背后,其实更多的是难以自主和难得空闲。高校女教师在教学时间之外的时间基本都被科研和育儿所占据,常常是在自己的职业和子女的学业之间轮流切换,如果子女已经长大,则在自己的职业和赡养父母的家业之间轮流切换,从而难以有真正自由安排的个人时间,这就导致高校女教师的匆忙感十分普遍,“没时间”的时间焦虑成为第一焦虑。
“中国经济生活大调查”结果显示,除去工作和睡觉,中国人每天平均休闲时间为2.27小时,较三年前(2.55小时)有所减少;其中,深圳、广州、上海居民每天休闲时间在2.2小时以内,是美国、德国、英国等国家国民的二分之一。[6] 据2022-2023年度《中国美好生活大调查》发现,中国人工作日平均休闲时间为2.76小时,二线城市居民工作日每天休闲时间不足一小时的人群占比达到14.38%。[7]整体而言,中国人的休闲时间表现为不充分、不均衡、不自由三大特征。人们往往认为,高校教师是一个休闲群体,每年的三个月假期就令人羡慕不已,但阎光才调查发现,研究型的大学教师平均工作日每天工作9.43小时,周末每天工作6小时左右。[8] 2020年,《高校教师996:“青椒”们的绩效困境》中直接指出“非升即走”带给高校教师的压力困局:30岁就业,35岁又面临失业压力。[8]对高校女教师而言,下班时间或者寒暑假时间基本是在科研和带娃之间徘徊。当时间焦虑已经成为高校女教师集体性症候的时候,时间也就不再仅仅是钟表上均匀流动的时间了,而是被赋予和承载了更多使命的时间,成为被各种事务压缩的客体,从而丧失了对周期性循环往复的钟表时间井然有序的节奏感。节奏感的丧失又增加了时间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又加重了时间焦虑感,社会竞争、自我成功、优胜劣汰等生存焦虑,强化了高校女教师“总想在同样的时间做更多事情”的紧迫感,不确定别人是否做了更多事情的压迫感,以及时间的付出是否能取得预期价值的忧虑感,让时间焦虑的集体症候愈演愈烈。过度关注时间管理、过度关注时间效率、过度关注时间成效引发的时间焦虑体验催生了“特种兵式”的生活。
目前,高校女教师面临工作和生活、教育和养育的双重压力成为共识,但在缓解压力的对策研究方面多限于外部环境的改变或者政策的支持,限于理论的说教和心理的安抚,真正从哲学高度提升主体认知的研究非常少。这就为本文研究留下了诸多空间。
(二)高校女教师时间焦虑的独特表现
时间焦虑是一种集体症候,但依旧有性别差异、职业差异、社会认知差异、子女数量差异等。高校女教师作为情感因素比较丰富的高知群体,其时间焦虑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情境焦虑,即在自我发展时间、社会责任时间、生命质量时间、生活意义时间等不同时间情景中会有不同的呈现方式。
就自我发展时间而言,高校女教师的时间焦虑主要表现为知识焦虑、职业焦虑、发展焦虑、自我价值实现焦虑等;就社会责任时间而言,高校女教师的时间焦虑主要表现为教学育人焦虑、子女教育焦虑、社会发展方向焦虑等;就生命质量时间而言,主要表现为衰老焦虑、身体亚健康焦虑、心理压力焦虑、社会关系焦虑等;就生活意义时间而言,主要表现为生命存在意义的焦虑、害怕失去的焦虑、理想与现实之间张力的焦虑等。随着社会的进步、科技的发展、社会的变迁,这些焦虑都不同程度上存在并且有日益增强的趋势。
(三)时间观以及时间焦虑分析
时间与焦虑本来没有连接,当时间从纯粹物理空间转向心理空间和社会空间的时候,时间与焦虑就具有了连接,并且连接日益深入紧密。
从心理学的视角分析,时间焦虑,也称为时间焦虑症,是一种情绪波动现象。精神层面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基于时间快速流逝、过度劳动带来的时间秩序混乱、不确定性导致的时间冲突、时间管理失效、时间掌控力不足等方面造成的匆忙、担心、紧张、倦怠等时间焦虑心理,主要表现为对时间的过度关注,并伴随焦虑、恐惧和自主神经功能失调等症状。
从哲学的视角分析,第一,时间焦虑与存在主义哲学有关。存在主义认为,人的存在是焦虑和自由的根源。人面临着无限的可能性,但同时受到限制和约束,这种矛盾和冲突导致人们产生焦虑和不安。时间焦虑反映了人们对时间的流逝和生命有限的恐惧。第二,时间焦虑也与人们对时间的掌控感有关。在快节奏的现代社会中,人们经常感到时间不够用,但同时又无法掌控自己的时间。这种无力感和失控感导致时间焦虑。第三,时间焦虑也与人们对生命意义的追求有关。人们可能希望通过掌控时间来追求生命的意义和价值,但这种追求本身也导致焦虑。因为生命是有限的,而人们所追求的事物是无限的,这种矛盾导致时间焦虑。
二、寻根溯源:女教师时间焦虑成因
在人类发展的近代,人类遭遇的状况似乎是日益增多,每一代人都曾经从自己的角度去尽力解决问题,但问题总是在解决过程中不断地产生。在过去,仅仅是少数人在思考人类精神世界面临的风险,但在今天,精神困境成了人人都必须面对和解决的普遍问题。虽然精神世界的问题难以探索穷尽,并且难以给出确定答案,但我们的关注其实本身就在改变它。
(一)时间焦虑来自对生活秩序的渴求与对生活掌控感虚弱之间的张力
在每一个生活与对生活的意识表面一致的地方,背后都隐藏着真实的世界与我们所知的世界之间的区别,所以我们生活在一种运动、流动和过程之中。这种运动、流动把我们投入了无休止的征服与创造、丧失与获得的漩涡之中,我们在其中痛苦的周旋,大半是屈服于潮流的力量,只能在偶尔有限的范围内尽自己的努力,因为人类具有双重性质,一方面人类有很强的力量,另一方面又有很大的虚弱感,人如何适应这种情况而不受太大的影响,是当代人类精神世界的重要问题之一。在经由知识而进入无知世界的不安的过程中,当确认这个世界没有救世主之后,人类对自己的生活开始有意识的世俗化,即我们要学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而不是期待另一个不存在的世界。
(二)时间焦虑来自人类生存空间扩张而时间缩小之间的张力
在人类早期,人们更多想的是如何适应他所遇到的生活,并不想改变它,唯一想要改变的是改善自己在周围环境中的地位,而不是改变环境本身。而今天,我们不但能够改变环境,而且能够创造环境,因此我们从适应生活到塑造生活。
自法国大革命以来,人们对时代意义的认识就分化为两种,一种是相信辉煌的未来正在到来;一种是对无法拯救人类于深渊的恐惧。但人是有寿命的,当我们知道自然规律无法改变的时候,我们对生活的希望和恐慌都会变得黯淡。世界是在时间中的有形存在,时间是在世界中的无形存在。人类对空间的征服获得了极大的成效,我们已经可以离开地球走向太空了,但在时间上,我们却无能为力,只能通过压缩自我的方式来争取时间,因此技术成了我们压缩时间的最好工具,技术大大解放了人的体力和部分脑力劳动,然而我们希望能够拥有更多时间的愿望没有实现,因为随着我们空间的扩展,我们需要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而时间对每个人来说,又都是持续缩短的。因此,我们终于不得不承认,几乎无法克服的困难将持久存在。
(三)时间焦虑来自好与更好的选择而非历史与现实的关照
对生存状况的焦虑,古已有之,而今天的社会状况已经进步太多。随着人工智能等新技术的发展,它势必改变人类生存的基础并因此给人类生存带来新的环境,在精神领域则表现为巨大的福利和巨大的风险并存。人的存在主要是由经济、社会和政治状况的现实性构成的;人的生命作为一种有意识的存在,常常运用自己的洞察力去探索自己的精神状态,只是这种精神状态的探索不是更多地向内探索,而是更多地向外探索,关注朋友圈动态、娱乐圈动态,各种饭圈文化……占据了我们向内思考的时间,我们走在一条被牵引的似乎是别无选择的道路上,我们只能持续不断地去努力理解我们的时代和所处的环境。人类的生存不可能被完整的认识,生活飞奔向前的凌乱让我们难以理解实际发生的事情,在人类发展的路途中,并没有一个瞭望塔,可以观察清晰人类的全部事业。我们被漩涡裹挟着前进,这个漩涡有时候被看作技术,有时候被看作舆论,有时候被看作时间,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