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抹秋红
作者: 夏先龙九月,两旗海的枫叶渐渐红了起来,秋风一过,如蝴蝶般翩跹起舞,蛙声与虫鸣此起彼伏,极目之处,仿佛看到《秋天的怀念》里史铁生窗外的树叶“唰唰啦啦”飘落。
2006年,初踏讲台,离城近200公里的乡镇中学,还记得,宿舍瓦檐下窠巢里的燕子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学校里的老师,还没怎么熟络,有的一两年后便调回了县城,有的调回了家乡,有的考上了更好的单位,唯独我像是错过季节的柳莺,停下了迁徙的脚步。
唯有心的宁静,才能把乡村生活过成诗和远方,那些年少时候想读而又未读的诗篇总能温暖一个个寒冬。
在那些安静的夜,读《麦田里的守望者》,读《追风筝的人》,读《边城》,也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奶奶的星星》《夏天的玫瑰》和《病隙碎笔》。
记得入职是一件新鲜且具有满足感的事,第一堂课,早早梳洗过后便前往教室候课,穿过百花园和林荫道,哀牢山入秋的寒意轻轻袭来,早起的黑颈长尾雉和白鹇时而停在伯乐树的枝头,趾高气扬,时而翅膀展开如扇,轻盈欢快,时而在蓝天中翱翔。还有几只灰雀和太阳鸟在那一抹摇曳的红叶中欢快歌唱。
课上,我用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读着《秋天的怀念》里“母亲就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听着我的动静。当一切恢复沉寂,她又悄悄地进来,眼边红红的,看着我……咱娘儿俩在一块儿,好好儿活,好好儿活……”“又是秋天,妹妹推着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黄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洁,紫红色的花热烈而深沉,泼泼洒洒,秋风中正开得烂漫。我懂得母亲没有说完的话。妹妹也懂。我俩在一块儿,要好好儿活……”
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前排几个女生在小声啜泣。班里的特殊学生还不少,有的是孤儿,有的是单亲家庭,有的是留守儿童,他们在小小的年纪承受了很多本不该有的痛楚。班主任告诉我班上学生情况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些受伤的孩子定能被师爱抚慰。史铁生在二十岁时患了腿疾,他在《合欢树》里写道:“二十岁,我的两条腿残废了。”足见他是多么的绝望,在需要奔跑的年纪失去了双腿,生命能否承受之重?他也在《秋天的怀念》里告诉了我们答案,是无声无息的母爱,再次照亮了前程,再次温暖了那颗冰冷的心。
《秋天的怀念》里作者满怀愧疚,把母亲的小心翼翼和坚韧隐忍写进了我的泪腺,鼻息间一股酸涩带着喷涌而出的泪花,溅落在课本上,泪花里仿佛看到母亲佝偻的模样,窗前孤单婆娑的身影。
母亲好强,当了一辈子农民,自己拼尽全力和父亲维持好家里的开销用度,从小教育我和妹妹好好读书学习,将来有份体面的工作。在生活的漫长岁月中,母亲像一座坚固的岩石,静静地矗立在风雨中,为我和家人们遮风挡雨。她的坚韧与隐忍,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坚定,那种无论生活多么艰难,都要微笑面对的决心。父亲去世后击垮她的是孤单和对父亲的思念,那段时间我们都小心翼翼,家里的琐事不敢轻易多嘴,可一年过后,还以为在老家颐养天年的母亲,却背着我和村里的几位同龄人打起了零工,电话里听到我的抱怨,她只是淡淡地说道:“闲不住,根本闲不住。”我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下来了。
直到去年秋天,一场开胸手术让她轰然倒下,休养期间总是找各种理由回老家,避开忙碌的子女,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
与母亲分开的这段时日,总是梦见母亲胸口一尺多长的疤痕,像秋天枫树的叶脉,那么红,那么令人窒息。
◇责任编辑 矣 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