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中国式现代化的教育需求与教育责任

摘要：教育现代化不仅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核心要素，也是中国式现代化最可靠与持久的支撑力量。因此，中国式现代化的深度推进，向教育改革和发展提出了双重需求。与此同时，随着中国式现代化对教育的依赖性日益显著，整个社会发展所承担的教育责任也应该日益强化。有关社会应当承担的相应教育责任的讨论，代表着关于社会与教育关系问题的新认识。在社会转型过程中，教育的定位与角色应逐渐从“保障性”的基础作用向“引领性”的驱动作用转变。为此，需要改变社会与教育之间“决定-反作用”关系的传统认知，超越社会功能主义对教育的封闭化理解，尝试建立一种评价社会发展水平和发展状态的“教育尺度”。

关键词：

中国式现代化；教育现代化；教育需求；教育责任

中图分类号： {G40-0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674-7615（2024）01-0001-12

DOI： 10-15958/j-cnki-jywhlt-2024-01-001

中国教育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构成。没有教育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可能存在结构性缺陷。与此同时，在教育、科技、人才三位一体的整体格局中，中国教育的现代化又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驱动力量，没有教育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将难以汇聚持久动力、得到广泛支撑。因此，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内在包含着对教育现代化的双重需求：一方面设定了教育事业发展的背景；另一方面也以“使命召唤”的方式为教育发展提出了新的时代命题。但教育事业的发展不能仅靠“需求”来规定其方向，更应该为其改革和发展提供充足的资源保障和良好的文化生态支撑。当中国式现代化进入关键发展阶段且对教育的依赖性日益显著，整个社会发展所承担的教育责任也应该日益强化。如果对教育改革和发展缺乏主动的责任担当意识，仅仅从“需求”的角度出发对教育现实提出批判、对教育未来提出诸多思想设计，这在理论上反映的是对社会与教育关系的错误认知，在实践中容易导致社会与教育交互建构的良序格局难以形成。

一、中国式现代化的教育需求

教育现代化在中国式现代化的过程中起着重要的支撑和推动作用，实现教育现代化一直以来都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应有之义。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1］，与现代化发展相适应的具有现代性的人既是中国式现代化的支撑和驱动力量，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发展水平和阶段的重要表征。

（一）教育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构成

教育是民族振兴与社会进步的重要基石，对于国家事业发展具有基础性、先导性、全局性的地位和作用，探索和实践中国教育现代化道路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中国式现代化对于教育发展提出的要求首先表现为：教育是全面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现代化是一个国家或地区利用现代的科学技术使其由不发达状态转变为发达状态的动态过程，是包含经济、制度和治理现代化的有机整体［2］，教育是其中不可或缺的要素之一。伴随着以科技化、工业化、民主化、全球化、信息化、智能化等特性为标志的现代化进程的推进，国民生存的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经受着全面的现代化改造，这一改造过程唯有通过教育这一独特的人类实践才能得以实现。因此，教育现代化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组成部分、关键途径与重要支撑。与此同时，伴随中国式现代化的推进，人们对教育价值的认识日益深入，社会对教育改革与发展的支撑保障能力将日益强化，教育与社会之间交互建构式的增长共同促进着中国社会的发展和进步。

教育的现代化是一个国家实现现代化转型最为核心与根本的要素之一。从历史的维度纵观各国的现代化历程，教育发展的起点并不相同，实现现代化的方式、速度与程度各有差异。但共同点在于：尽管教育在社会现代化的初始阶段往往被定位为服务经济、政治发展的附属领域，但是随着现代化的普及与深入，教育在国家层面的意义日益凸显，即教育能够介入国家形成与发展的过程并在其中发挥巨大作用。我国的教育转型则是在面临外部压力的情况下由国家启动的［3］。从洋务运动时期兴办西式学堂，到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推行面向农工的乡村教育、平民教育、职业教育，再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形成计划经济体制下的教育制度框架，以及进入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建设新时期后，教育事业被提升到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中的战略地位。教育不仅在回应社会各阶段发展需求的过程中逐步完成了其自身的现代化，并对社会转型发挥着重要的推动作用。

党的十九大明确将建设教育强国作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基础工程［4］。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正式提出到2035年建成教育强国的宏伟目标。2018年全国教育大会上形成了教育是“国之大计、党之大计”的共识。党的二十大首次将教育、科技、人才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论述，强调教育、科技、人才的三位一体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基础性、战略性支撑，深刻揭示了建设教育强国、科技强国、人才强国的内在联系。中国式现代化需要通过教育现代化来实现，为此，要坚持将教育优先发展、科技自立自强、人才引领驱动三者统一于以教育引领创新、以创新驱动发展的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核心。

在创新日益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第一动力的背景下，教育越来越成为深入实施科教兴国战略与人才强国战略的坚实基础与重要引擎，在实现创新驱动发展和推动现代化建设中具有多重意义：首先，教育现代化是教育价值的现代化，教育培养的目标不再是仅仅具备基本科学文化知识与基础劳动技能的人力资源，而是具有创新思维、创新能力和创新精神的高素质人才，是能够为现代化发展事业提供可持续创造力的生力军；其次，教育现代化是教育技术的现代化，技术赋能可以根据每个受教育者的需求和兴趣进行个性化定制的智能化学习系统和开放性交互平台，在协作与共享中提供更多学习资源与创新空间；再次，教育现代化是教育过程的现代化，教育教学的方式不再停留于课堂的教与学，而是在新型师生关系指导下开发一系列情境化教学、创课教育、探究型学习与实践，充分激发学生的学习自主性与创新潜力；最后，教育现代化是教育评价的现代化，教育的评价指标不再片面追求可量化的分数与等级，而是基于综合素质评价与个性化评价建立多元化评价体系，以促进人才培养方式的创新与改革，为创新驱动发展提供人才支持。

（二）教育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动力

现代化不仅表现为国家和社会在经济、政治和文化层面的运行与发展，而且在根本意义上关涉人的思维品质、价值观念和行为方式的现代化转型。中国式现代化强调以人为本，追求人的全面发展。人的现代性启蒙与育成是教育现代化的旨归，也是中国式现代化对于教育提出的根本需求。人的现代化不仅是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最有价值的目标，同时也是实现现代化最可靠与持久的支撑力量。人作为社会生产力最活跃的因素，通过创造力和创新、劳动力和人力资源、社会参与和合作以及文化传承等方面的作用机制，推动着社会的进步和转型。因此，保障人的尊严、重视人的发展、激发人的潜能，为人们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充分的物质资源和精神养料，应当成为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重要议题。一方面，在量的层面上，中国式现代化以庞大的人口为基础，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和全球和平发展为目标。另一方面，在质的层面上，中国式现代化处处彰显对人类生存、享受与发展各个层次的追求与物质、文化、精神等各个维度的需要的肯定和重视。在此意义上，如果无法实现技术与制度体系等领域对传统教育形态的颠覆与超越，就无从谈起人的心理、思想、态度等方面的根本性转变。人的现代化和社会现代化是双向互动的过程，前者是后者的手段和目的，后者是前者的影响因素，二者统一于中国式现代化的过程之中［5］。

教育是培养人的社会实践。教育对社会各构成要素的影响是通过促进人、培养人的发展来实现的。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归根结底要依托于人的现代化，人的现代化又需要通过教育现代化来实现，因此教育作为发展动力是迈向中国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康德（Immanuel Kant）在《论教育学》开篇就表明：人是唯一需要受教育的动物，人只有依靠教育才能成为人。一个人所拥有的所有知识、技能与精神素养都必须经由教育的途径获得，一个人所抱持的一切思维、情感与价值都必然经由其接受的教育活动所塑造。杜威（John Dewey）构建了将个体经验与社会发展紧密结合的现代教育体系，认为教育作为个人打破传统禁锢、发挥实践潜能的必要条件，是人类在构建民主社会的过程中最重要的活动之一。马克思（Karl Marx）更是旗帜鲜明地指出：人的自由发展是社会发展的终极目标，“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6］在此意义上，教育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动力的需求，从根本上来说是人的自由发展的需求。现代化的教育应当为全体公民提供与社会现代化发展相适应的资源与训练，使之成为具备现代性的新人，即由主体性、理性和自由性所构成的现代性人格结构［7］。

人性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特性，包含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前者代表着人需要通过一定的方式从自然环境中获取生存与发展所必需的物质资料，后者主要指涉人类在社会环境中形成的特征和角色，与个体在社会交往和文化背景中习得的经验、接受的教育和社会化过程紧密相关。在此意义上，人的现代化首先是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的现代化，也天然地包含着知识技能、道德境界和人际关系等维度的现代化。二者的实现都需要依托于教育对人的身心发展的塑造作用，以及教育对人的身心发展需求的满足功能。一方面，尽管社会生产方式与居民生活方式的重大变革主要取决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但是人类对于“如何运用所掌握的工具”“在何种程度上开发自然资源”“人类活动应当和生态环境保持怎样的关系”等关键议题的认知、思考与引导都必然需要借助教育的智慧与力量。另一方面，社会关系的现代化发展整体呈现出一种由简单到复杂、由单一到多元、由封闭到开放的基本规律，在此过程中，教育除了发挥其对个体的发展功能以外，还逐渐发展出一种享用的功能［8］。具体而言，教育不仅作为传授技能与知识结构的系统性工程帮助个体实现文化素养、思维素养、道德素养等方面的整体革新，而且教育还作为一种具有个体享用功能的特殊社会活动，通过道德与理智的实践满足人的某种内在需要，使其从中体验到满足、快乐、幸福并获得一种精神上的享受［9］。

二、中国式现代化的教育责任

中国式现代化对教育所提出的需求与其应当为教育承担的责任是实现教育现代化的一体两面，教育应当满足外部社会在现代化转型中的多重诉求，国家也应当肩负起为教育事业发展提供资源、生态、政策等多维度支持的责任。通常来讲，教育极易被狭隘地理解为一种应答式、被动式和单向式的社会组成部分，必须不断地回应来自社会各方日益强烈的需求。这种思维定势使得人们往往过分强调教育应当服务于现代化建设，却忽视了在社会转型与发展的进程中，国家与社会也应当为教育发展提供充分的支持。中国式现代化的实现离不开教育现代化，教育现代化也必然需要借助来自教育外部的力量。如果社会只向教育提出需求却忽略主动承担教育发展的社会责任，那么教育的目标、价值与功能将在不断被动满足外部需求的过程中遭受异化与贬损，长远来看，必然不利于教育在社会转型与发展中发挥更大价值。

（一）资源保障

提出社会应当承担的教育责任，代表着关于社会与教育关系问题的新认识。从教育如何配合、适应和支持现代化发展的“应答逻辑”，转换到国家与社会需要对教育提供哪些方面的支持，以及如何支持的“主动作为逻辑”。在此意义上，通过逆向思考教育如何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资源支持，可以得出教育的现代化发展需要哪些维度的资源保障。首先，教育被认为是促进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同样教育也需要适度且足量的经费投入来实现自身的均衡、优质发展。其次，教育是科学技术发展的强力引擎，同样教育也需要先进的技术支持来应对信息时代的种种变化与挑战。最后，教育是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与接班人的人才摇篮，教育事业的发展也需要一批高学历、高素质、高层次的人才作为教师队伍的生力军。

1.经费投入

教育经费投入直接决定着在学规模、教学质量与教师资源等影响教育发展的关键因素，并且可以通过复杂的作用机制带动短期经济增长、推动长期经济发展［10］。政府加大教育经费投入需要综合考虑教育发展的全面需求，确保教育经费的合理分配和有效利用，以提高教育质量、促进教育公平，并推动社会的可持续发展。首先，通过调整财政预算，政府应当制定明确的教育经费投入目标，确保教育经费的合理增长，并严格落实将更多的资金用于教育领域的承诺，包括但不限于增加教育部门的预算拨款、提高学校的经费配备、改善教育设施和资源条件、增加教师编制和提高教师待遇等。其次，政府应当将基础教育作为优先发展的领域，尤其要加强对困难家庭、欠发达地区以及薄弱农村的教育投入，促进城乡之间和不同发展水平的区域之间的教育互动，确保每个学生都能够接受均衡、优质的基础教育。与此同时，政府可以积极引导社会各界的力量参与教育事业，通过鼓励企业、社会组织和个人捐赠建立教育基金会和奖学金制度、推动公私合作办学，在增加教育经费来源的同时提高教育资源的整合和利用效率。最后，政府应建立健全教育经费使用监督和评估机制，确保教育经费的使用效益。可以通过加强对教育经费的监管和审计，防止财政资源的浪费和滥用，提高教育资源的配置效率和公平性。无论是从世界发达国家的社会与教育协同发展的经验看，还是从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社会与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历程看，大幅增加教育经费投入，可能是当前加快教育现代化进程的最重要战略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