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立场、价值与路径
作者: 周晔 何畔摘 要:建设乡土课程是乡村学校阻遏“离土性”冲击的必要路径。在乡村振兴和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时代背景下,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要坚持既回归乡土又面向未来的立场。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有利于践行在地化发展理念,赓续优秀乡土文化根脉,助力乡村学校高质量发展,增强学生的乡土认同感。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路径应为:明确乡土课程建设育人和结合乡土性与时代性的目标,通过选择适宜课程内容和协调课程内容组织以完善乡土课程内容体系,转变课程实践观念和优化课程实践过程以实现乡土课程实践变革,构建多主体参与的乡土课程建设共同体。
关键词:乡土课程;课程建设;乡土性;乡土文化;乡村振兴
中图分类号:G45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4-7615(2023)03-0036-11
DOI:10.15958/j.cnki.jywhlt.2023.03.004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十四五”文化发展规划》指出,文化是国家和民族之魂,在“十四五”时期为促进乡村文化振兴,要加强农耕文化保护传承,把乡土特色文化融入乡村建设。但在城乡教育一体化浪潮中,乡村学校教育因物理空间上移、教学内容城市化、学生精神情感背离乡村等问题呈现“离土性”趋势,导致当前需直面乡村文化根脉如何在濒临断裂中重建自身,以及乡村学校教育受到“离土性”冲击等重大问题。显然,乡村学校教育既不应该在时代变迁的洪流中盲目追求城市化,也不应该无视城市化进程而陷入乡土性的浪漫主义想象中。需明确意识到,在城乡一体化进程和乡村教育近年来面临的重大变局中,乡村学校教育物理性的“离土”趋势已势不可挡,要确保乡村学校教育中文化不离土,就需要乡村学校教育在不可避免的潮流和应承担的责任之间找寻出路,即在城乡一体化的背景下,乡村学校教育需在守护乡土文化及教育价值中走出一条不同的道路,而乡村学校的乡土课程建设则提供了一个重要的载体和实现路径。因而,本研究试图厘清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立场和价值意义,提出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路径。
一、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立场 在乡村振兴战略中,乡土课程因被赋予促进乡村文化振兴的重要价值期待而逐渐走入众多研究者的“法眼”。目前,学界关于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价值定位有“离农”“为农”“兼农”三种倾向[1]。“离农”倾向是在城乡二元对立思维下重视教育教学的基础知识与统一标准,呈现逃离乡村的课程目标印记;“为农”主要针对“离农”倾向的不良影响,强调课程建设与乡村社会发展和乡土文化的紧密关系;“兼农”倾向试图超越“离农”与“为农”的简单二元对立,在与现代文明相结合的过程中重建乡土课程。可以看出,乡土课程建设的目标、内容、价值取向等都跟随时代变迁而不断发展,在乡村振兴战略、“十四五”规划和“2035目标”等新的时代背景下,乡土课程建设需要在教育现代化发展和高质量发展中呈现新的样态。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立场,是讨论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价值与路径的前提性、方向性问题。厘清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立场,有利于在学理层面重新认识乡土课程并赋予合理价值期待,并为实践层面更好地建设乡土课程提供方向引领。
“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2],这是费孝通对中国传统乡村社会基本性质所作的精辟判断。一种文化的形成与存续必然离不开根植于其中的社会形态。“乡土”指个体或其族群生长、居住于这个地方,并在这个地方的地理和生态空间区域里形成共同的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生活方式、宗教信仰和其他特质的聚合体[3]。“乡土”既指涉区域地理空间,又蕴含在区域地理空间之上所生发的具有文化特性的内容,这些具有文化特性的内容即为“乡土文化”。乡土文化根植于中国传统的乡土社会,在乡村社会中具有自身独立的生命、品格和气息,它不仅是乡民精神世界的寄托,而且可以使乡民产生对乡村以及乡村文化的自豪感、使命感和责任感,主要包含物质文化、行为文化、制度文化和精神文化,具有明显的乡土性。以自然环境、乡村聚落、民族服饰等物质文化作为传承乡土文化的载体,以年俗、民族传统节日、民间艺术所形成的行为文化作为乡土文化的有力支撑,以血缘和地缘为基础建立的村规民约等制度文化作为乡土文化的组成内容,以孝悌文化为开端、以敬畏文化为维系、以文化认同为目标的精神文化作为传承和发扬乡土文化的精神支柱。由此,乡村教育和城市教育不只是地理区域的区分,更是不同文化存在的方式。乡土课程作为一种特殊的教学内容,本身就是文化的产物,课程内容所蕴含的被内化的文化特质彰显为外在的文化性。因此,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要以“乡土”为基,充分彰显“乡土性”熟人社会的信任关系、村落共同体的维系、情感和道义上的认同,是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对“乡土性”的重要理解,精确地概括了中国传统乡村社会及其文化的基本特征。而本文则更侧重讨论以乡土文化为本的“乡土性”。 。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不仅要立足“乡土性”,同时还要彰显“时代性”。在全球化及城市化挟裹下的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离乡弃土,乡村社会暗藏着文化失却与社会秩序失谐的混乱[4],乡村教育呈现出去乡土化的态势,乡土文化的边缘化以及呈现出的凋敝局面在一定程度上对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产生了影响。因此,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既要直面城市化和现代化潮流带来的问题,还要承担守护乡土文明及其价值的职责,其基本立场和原则是不应囿于“乡土”特色,一味追求“乡土”特色的保存与传承,使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陷入固步自封的狭小领域,无法实现其真正的课程价值,桎梏乡村学生和乡村社会的发展,而是需立足“乡土性”,彰显“时代性”,并处理好二者关系:一方面,乡村学校教育的文化性本质上是乡村学校教育的乡村性,即乡村学校教育只有在“在乡”的基础上才能有“文化”[5]。只有乡村学校乡村课程建设“在乡”并以乡土文化为基,乡村学校乡土课程的本真意义才能凸显,乡村学生才能接受可感知的、获得的、体验的、满意的乡村教育。另一方面,尽管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需要依托乡土,展现鲜明的地方特色,但还需跟随时代发展的步伐,反映时代发展的需求,在传统与现代、坚守与开放、过去与未来之间实现乡土课程的创造性发展,如此才能坚定文化自信。同时,乡村学校也需要依托乡土课程在“普遍性知识”和“地方性知识”的文化契合与转化中,在融入社会、服务社会的过程中实现自身的高质量发展[6]。这也是当下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应体现的时代特点。
二、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价值 在乡村振兴战略背景下,要想抓住乡村的“根”,留住民族的“魂”,乡村学校教育就是先手棋。乡村教育是乡村振兴之基石,维系乡村血脉传承的乡土课程不仅是乡村教育之灵魂,更是承载着传承乡村文明复兴之使命[7]。立足“十四五”规划、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和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时代背景,厘清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的价值,是正确认识、实践、建设乡土课程的前提。
(一)发挥课程育人功能,践行在地化发展理念 在国家三级课程管理框架下,乡村学校拥有自主设置课程的权利。乡村学校乡土课程作为国家三级课程体系中的重要有机组成部分,在课程整体目标上凸显国家层面的统一性,并在课程内容设计和开发、课程实施上存有相对自主空间。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应始终围绕立德树人的根本任务,以培养学生综合核心素养为重点,充分调动乡土课程的育人功能,这既是对乡村文化资源的延续,更可以培养乡村学生认识、热爱家乡的情感、态度和价值观。同时,乡村学校通过乡土课程建设,融入经由筛选、改造后的乡土文化内容,使乡村学生对“乡土”的认识实现从抽象、模糊、不可感知到具体、明确、可感知的转变,这既有助于发挥乡土课程育人的功能,又有助于提高乡村学校教育教学质量。
在地化教育是以学生的生活圈或所处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精神、自然、生态等环境为基础,在全部课程中探索教育教学内容同地方教育资源和儿童社会经验的联结、课堂教学与当地社区的联结[8]。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在秉持课程育人理念基础上,以整体性思维方式,通过将乡村学生的文化知识、日常经验与在地化情境联系起来产生共鸣,在课程建设和探索中感知家乡的真实情境,以乡村学生的具身体验、理解性参与为基础,切实将优秀乡土文化和在地化环境融入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体系中,在课程实施中注重“家校社”合力育人的教育生态观和格局观,这既可以提升乡村学生综合核心素养能力,又有利于充分践行在地化教育理念,彰显乡土课程建设的整体性、生态性和在地性。
(二)发挥教育文化功能,赓续优秀乡土文化根脉 随着乡村城镇化建设和城乡教育一体化的大步推进,城市文化以不可比拟的优势不断摧毁着乡土文化的自信,乡土文化逐渐被打上“落后”“封闭”“低劣”的价值烙印。在乡村社会内部,乡土文化自身的相对封闭性和依赖自然的独特生产生活方式,使其在与以效率、物质为表征的城市文化相互博弈、退让间价值意义开始崩溃,根脉逐渐趋于弱化甚至断裂。对乡村教育而言,最为根本性的问题是乡村学校的文化解体,这不仅使乡村学校失去了立身之本,更丧失了前进的不竭动力。乡村学校教育的文化解体,恰恰是对其自身教育本质的否定,现代学校教育作为一种“超地方知识”,将乡村学校教育带入一个“异己”的脱域世界[9]。
乡土文化是承载乡村传统生产、生活方式的物质与精神财富,既担负着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继承与传播,又维系着乡村、宗族、社会经济与文化道德等诸多方面的发展[10]。因而,乡土文化不仅是中国人的精神和文化根脉,还承载着人们的家园幸福和民族信仰的根基。课程起源于传承文化的需要,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基于教育的文化功能,能够实现传递保存、传播丰富、选择提升、更新创造优秀乡土文化的功能,不仅可以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中重拾优秀乡土文化的价值,还可以为乡村学校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内生动力。概括来讲,传承乡土文化是指乡村学校乡土课程能够将优秀的乡土文化根植于心,并将其流传于世;丰富乡土文化是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通过多样的组织形式,赋予乡土文化生命力和活力的过程;选择乡土文化是为了适应乡村振兴的社会发展要求而去粗取精,需要对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内容方面进行筛选;创造乡土文化则是在此基础上进行创新。如此,一方面既发挥了乡村学校教育的文化功能;另一方面又通过乡村学校乡土课程建设,彰显乡土文化中蕴含的精神气质和文化品格,以此提振文化自信,同时实现城市文化与乡村文化、普适性知识与地方性知识相互补充和相得益彰。
(三)彰显课程乡土特色,助力学校高质量发展 当前,乡村学校大多筑起围墙、设立门岗,物理空间上的隔绝造成了心理上的疏离。与祠堂、宗庙不同的是,乡村学校并未成为融入乡村社会的一部分,而是更像有组织、有秩序的政府机构,只是单纯地教授科学知识,也不再担当教化一方百姓之责,而且乡村学校传授的也是自上而下的统一要求,无法体现乡土特色并满足地方需要的城市化知识。这套体系默认乡土文化是土气无用的,对课程中出现的人文和地理等方面的乡土特色不求甚解。当“乡土特色”和“文化气息”在乡村学校中已经荡然无存时,乡村学校的高质量发展将无从谈起。
“优质”“特色”和“个性”等话语构成了推动乡村教育优先发展以及乡村教育现代化的时代性话语[11]。乡村学校教育高质量发展关涉乡村学校特色化发展,乡村学校特色化和高质量发展的着力点是乡村学校课程的特色化,乡土课程通过彰显区域特色和地方性知识与文化实现乡村学校教育特色化发展:一方面,乡土课程通过面向乡村,挖掘可以利用的优秀乡土文化资源,以文化性的课程内容建设和联结乡村社会的课程实践,以整体性、生态性、建构性的思维回应与担当起挖掘、传承与发展乡土文化的使命,在平衡回归乡土与面向未来之间发挥其文化价值与教育意义。乡土课程在教育性、文化性、发展性方面既可以彰显其独特价值,又可以助力乡村学校高质量发展。另一方面,在城镇化进程中,乡村学校生源流失、乡村学生向城流动已成为不可避免的趋势。乡村学校要在此困境中突围,需不断变革自身,既要关涉优质,还要彰显特色,最大程度上使乡村学生能够在乡村学校中发现兴趣、全面发展、快乐成长。而乡土课程以培根铸魂为目标,在保持和发展其特质的前提下,通过课程实践在乡村学校内部发挥辐射作用,一定程度上体现乡村学校课程建设水平。同时,乡土课程在思想性、实效性、社会影响性等方面的独特优势,可以让乡村学生在乡村学校中寻回自信,感受乡村学校教育的优质特色发展,并在乡村学校场域中实现自身整全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