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人间烟火气

上古即有

1981年,河南荥阳青台村仰韶文化遗址出土了一批大约7000年前的陶器。其中有件陶鏊,中心略鼓,形似覆盘,下附三个瓦片形足,有烟火长期熏烤的痕迹。据考古学家推断,这应是一件烙煎饼的器具。

夏、商、周三代,青铜冶炼技术飞速发展,出现了大量青铜器,其中一些青铜器的形制和今天的烹饪器具颇为接近,甚至真有青铜器在后世被拿去做过煎饼。如有一件名为“兮甲盘”的西周晚期青铜器,自秦汉起便为宫廷重宝,南宋时仍是绍兴内府旧藏,却在南宋灭亡后湮灭无闻。直至元代,此器流落民间,被一对夫妇意外获得。当时夫妻俩正想买件称心的摊饼工具,这件青铜盘正好符合要求,他们便直接将盘脚弄掉,美滋滋地用它烙起饼来。

幸运的是,元代书法大家、鉴藏家鲜于枢来做客时偶然发现此盘,将这件珍贵的文物从夫妻二人手中买走,兮甲盘这才结束了每日烟熏火燎的生活。虽然兮甲盘原本的功能不是做煎饼,但三代发达的青铜器文明足以提供做煎饼的技术支持,人们想吃煎饼并非难事。

一口人间烟火气0
兮甲盘 青铜 西周 供图/视觉中国
一口人间烟火气1 一口人间烟火气2

到了魏晋时期,出现了更多与煎饼相关的历史遗迹。甘肃省嘉峪关市发掘的魏晋墓砖画中,有大量描绘宴饮和烹饪场景的壁画,其中赫然有几幅“煎饼图”。其中一幅图里,一女子身旁置一鏊子,下面正生着火,女子身后两只器具上似乎放着刚做好的煎饼。另一幅图中的鏊子为三足,其圆形平面中心稍凸,女子手持一张薄薄的面皮,欲往鏊子上放。

成书于南北朝时期的《齐民要术》中,收录了一道名为“鸡鸭子饼”的美食:“破泻瓯中,少与盐。锅铛中,膏油煎之,令成团饼,厚二分。”其做法是将鸡蛋或鸭蛋打入碗中,加少许盐搅拌,另在锅铛中加油,然后将蛋液倒上去煎成二分厚的饼状,这同今天颇为流行的鸡蛋饼制法已非常接近。

补天熏虫

·魏晋时的煎饼还被赋予了特别的意义。南朝梁宗懔的《荆楚岁时记》记述:“北人此日食煎饼,于庭中作之,云熏天,未知所出。”此日是指正月七日“人日”这一天,北方人有在庭院中做煎饼、吃煎饼的习俗,叫作“熏天”,但这一习俗起初源于何意,就不得而知了。

一口人间烟火气3
煎饼图 魏晋画像砖

北宋李觏认为,这一习俗和女娲补天的神话有关,还特意写了一首《正月二十日俗号天穿日以煎饼置屋上谓之补天》诗,以阐述他的观点:“娲皇没后几多年,夏伏冬愆任自然。只有人间闲妇女,一枚煎饼补天穿。”为了纪念女娲补天、救民于水火的功绩,人们就在这天做煎饼、吃煎饼,并将煎饼系挂在屋梁上,谓之“补天穿”。因为女娲是以火炼化五色神石,补上苍天之漏洞,做煎饼的过程以及煎饼的形状皆可与之建立起某种关联。

宋人张鑑《赏心乐事》记不同节令食俗,提到“正月,岁节家宴,立春日春盘,人日煎饼”。这一习俗后来流传至多地,只是节日时间略有差异,有正月初七、十九、二十、二十三日不定,以正月二十日为多。

到了明代,煎饼又被赋予了新功能—熏虫。明人刘若愚的《酌中志》提到:“二月初二日,各宫门撤出所安彩妆。各家用黍面枣糕,以油煎之,或白面和稀摊为煎饼,名曰熏虫。”明代沈榜的《宛署杂记》也记载:“二月引龙,熏百虫:宛人呼二月二日为龙抬头……用面摊煎饼。熏床炕令百虫不生。”

在农历二月初二这天,人们要做煎饼“熏床炕”,可令百虫不生。煎饼何以有熏虫的本事?想来或是做煎饼时产生的油烟可将害虫驱走吧。

1967年,在山东泰安市省庄镇发现了一份明代万历年间的“分家契约”,其中提及“鏊子一盘,煎饼二十三斤”。鏊子即做煎饼的器具,更令人惊讶的是,还有多达二十三斤的煎饼,一同列为分家时需要明确归属之物。看来在当时的山东一带,煎饼还是家庭财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名人食趣

南北朝时期,北齐高祖高欢曾在一次宴会上抛出一个谜语“卒律葛答”,大臣们面面相觑,表示猜不出来。这时,有一个名叫石动筩的人说答案是“煎饼”,高欢大笑称是。

“卒律葛答”和煎饼有什么关系呢?有观点认为,前者或为鲜卑语,译作汉语是“前火食并”四个字,再两两组合,即成“煎饼”二字。

唐朝才子段维嗜吃煎饼。一次与友人文会,席上吃煎饼。段维才思敏捷,每熟一张煎饼,他便作成一首诗,一共作了八首,于是有了“一饼熟成一韵诗”的典故。

清代文学家蒲松龄也是资深的“煎饼迷”,他对家乡的鲁中煎饼有着深厚的感情,专门为之写了一篇《煎饼赋》,用近五百字的篇幅阐述了煎饼的历史演变、制法方法、相关习俗等,其旁征博引,文风诙谐隽永、细腻生动,至今读来仍饶有意趣。

蒲松龄谈及煎饼的美味,称“味松酥而爽口,香四散而远飘”;谈及煎饼的外形,说“圆如望月,大如铜钲,薄似剡溪之纸,色似黄鹤之翎”;谈及煎饼的制法,则是“层层卷扫,断以厨刀,纵横历乱,绝似冷淘,汤合盐豉,末挫兰椒,鼎巾水沸,零落金条”……他笔下的煎饼,俨然世间少有的一道珍奇美味。

抗日战争时期,爱国将领冯玉祥也对煎饼情有独钟。中原大战失败后,他一度隐居泰山,其间常以煎饼为食。有一日,他突发奇想,派人去铁匠铺定做了一个摊煎饼的鏊子,中间凿上他亲笔书写的四个大字“抗日救国”。自此,冯玉祥招待客人时,都会摆上烙有这四个字的煎饼,借以宣传抗日救国的主张。

冯玉祥还看到了煎饼作为军粮的潜力,在泰山隐居期间撰写了一本书,名为《煎饼:抗日与军食》,介绍了山东煎饼的各种原料和制作方法,并提出以之充当抗日军粮的具体计划。书中写道:“馒头、大饼易腐,不好储存。在战地生火做饭,又容易暴露目标。只有煎饼既久而不腐,又省钱,且容易携带。而制作煎饼用的原料,又是我国盛产的玉米、高粱、小米、大豆,最适合我国的情况了。”

在古代,煎饼可以充饥,又能够“ 补天”“熏虫”,陪人们度过佳节。如今,煎饼在不断地改良、变化中,有了新的做法、新的口味,仍然是人们喜闻乐见的美味主食。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