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军机械化学校在广西

作者: 刘丽虹

2015年9月,柳州电视台《摆古》栏目曾介绍一位1944年10月26日在与侵华日军作战中牺牲的革命烈士覃启冠(1995年民政部追认),其中提到1940年春,覃启冠受聘到位于现柳州大桥园艺场的陆军机械化学校担任文职教官(少校军官待遇)。

陆军机械化学校(以下简称“机校”),前身为民国时期在南京组建的中央陆军交辎学校,该校在抗战时期曾与广西有过一段战役史和教育史的交集。2020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石家庄军械学院还派人到柳州找机校的相关史料,编成院史,展存在院史馆内。

军校更名迁柳州

据陈德谦《中国战车史话》(政协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文史资料选辑》第39辑,2000)等相关史料,机校于1936年3月1日正式成立,前身为民国时期在南京组建的中央陆军交辎学校,此后因战乱不断迁移校址。1937年11月迁校至湖南长沙;1938年7月更名为陆军机械化学校,同年10月迁至广西柳州;1940年9月迁至湖南洪江,对外保密称“洪江精是学校”;1944年6月迁至四川潼南;1946年5月迁至江苏徐州复校;1947年5月1日改名为陆军装甲兵学校;1948年11月迁至上海;1949年3月迁至台湾台中西屯。单位主官均为少将级的指挥官兼校长。

从上述资料可见,机校1938年10月至1940年9月近两年的时间是在柳州办学的。

在来柳州办学前,机校经历了艰难的成立过程。在1933年的长城抗战中,国民党军第十七军军长徐庭瑶率部参战,目睹中国军队因与侵华日军火力装备悬殊而伤亡惨重的现实,在战后上书国民党军政部。徐庭瑶认为现代化、机械化师是当今列强强军的要旨,德国尤为突出,英、美、法正在不懈努力,而日本已颇具规模。中国也应创造条件,建设机械化部队,建立战车、通信、辎重专业军事学校。这个提议得到重视,徐庭瑶被派遣组团,于1935年先后考察欧洲各国及美国的军事院校、特种兵部队、通信中枢、兵工厂等,并于同年11月向英国购买“维克斯”坦克32辆,编为交通兵第二团战车营。

1935年5月,徐庭瑶出任交通、通信、辎重兵监,并在10月将辎重兵学校、交通兵第二团汽车训练班和战车营等部合编为交通辎重学校,开始正式培养中国的装甲兵人才。1937年5月,在得到从德国购买的17辆1号轻型坦克和12辆装甲车后,军政部将这些装备以及已经编组成立的战车教导营、炮兵营、机器脚踏车(摩托车)1个连、交通兵团装甲汽车队、防空学校高射炮兵团1个营合编成陆军装甲兵团,任命杜聿明为少将团长。

当时的陆军交辎学校战车教导营装备的坦克只有15辆炮坦克、14辆水陆两用3.5吨机枪坦克、约20辆残旧的2.5吨“菲亚特”机枪小坦克及新买的“菲亚特”小坦克若干辆,坦克数量是极少的。共编为3个连,第一连炮坦克15辆,第二连水陆两用机枪坦克14辆,第三连机枪坦克若干辆。这在当时算是国民党中央军组织较完善、较有正规训练的唯一的装甲部队。杜聿明学员队的任务是培养机械化部队干部,把中央军校刚毕业的第八期学生几十人调来受训,又由各部队调来中下级干部几十人做短期轮训。

南京沦陷后,徐庭瑶、杜聿明率领陆军交辎学校和装甲兵团,于1937年底至1938年撤到湖南,驻长沙的金井乡、湘潭、湘乡等地。不久,陆军交辎学校改称“陆军机械化学校”,并在此成立陆军第二〇〇师,杜聿明任师长,装甲兵团隶属于该师,杜聿明兼任团长。不久,杜聿明所部迁往广西全州,并成立荣誉师,郑洞国任师长。第五军组成后,杜聿明升任军长,装甲兵团长由黄埔六期、曾留学英国的江西人胡献群担任。此时该团的坦克有补充,传说是以羊毛向苏联换来的9.5吨T26式炮坦克和英国“维克斯”6吨炮坦克,补充的苏、英坦克只有几十辆。第五军同时成立一个汽车兵团。此时的第五军声名大噪,报纸亦鼓吹为“机械军”“机械化师”。

1938年10月,机校由湖南迁往战时的后方广西柳州,校址位于柳州东郊广西兵工厂邻近的大桥村地区,校舍全是用木板树皮建筑的两层大楼房。1938年11月13日凌晨发生的长沙大火,是国民党当局为抑制侵华日军的进犯,采用焦土政策而制定的焚烧长沙的计划,但一系列偶然因素却让这场火灾变得完全不受控制,最终导致长沙3万多人丧生,全城90%以上的房屋被烧毁。机校幸好提前一个月撤离到柳州,避免了长沙大火的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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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柳州,机校又扩大了,教育处处长由肖仁源担任,后来又换钱振荣担任。机校第一次开始成立学生队,其中有战车学生队和交通学生队,前者培养坦克干部,后者培养汽车干部,都是招考高初中的毕业生各数十名,考试很严格。原来的学员队有军官训练班,是由各部队调来轮训的中下级干部,又有技术学员队,招收大学毕业(或肄业二年)学机械电机工程学生数十人,目的是培养高级的汽车、坦克修理及制造人员。此外,有1个军士大队(3个中队),招收初中高小青年学生及由部队挑选送来的有一定文化的年轻士兵,培养充任汽车、坦克军士。还有1个练习大队,大队长彭子言,设有5个连,第一连是机器脚踏车连(第一任少校连长是廖耀湘);第二连是坦克车连(共有苏联T26式炮坦克3辆);第三连有1个高射机枪排,1个坦克防御炮排,1个工兵排;第四连是机枪连(有重、轻机枪);第五连是步兵连。除了第二连住在校部的大桥村,大队部及其余各连均住在距柳州南25公里的雒容县城(今柳州市鱼峰区雒容镇)。试验大队是为研究机械化部队的战术而成立的,还有大修工厂、实习工厂、保养工厂。负责教授技术及工厂的负责人不是国内的大学教授、留学生,就是富有经验的高级技术人员。苏联坦克顾问来上过课,苏联的训练总监亦来参观过。

机校初办时,随着进口的战车,来了一些外国顾问,有英国的威尔斯、道逊,德国的皮尔纳等,技士柯莱在校较久,1943年才回国。中央军第十期曾办过一个德文译述班,训练出一批德文翻译。抗战中,中国因对德宣战,希特勒召回全部在中国的顾问,一时搞德文翻译的人纷纷改行。1940年,在广西柳州,由原来的德国顾问推荐,该校曾聘请一个德国顾问应霍福(译音)来校教机械化战术,时近一年。据闻应霍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当过德国战车部队的伍长,退伍后先是在柏林一家商行当职员,后以私人名义应聘来中国。后来也来过几位苏联顾问,但时间很短。德国与苏联的顾问讲课认真,精简扼要,态度严肃,举止端庄,对翻译人员很有礼貌。

广西籍教官从教机校

1938年10月,机校由湖南长沙迁往战时的后方广西柳州东郊广西兵工厂邻近的大桥村一带。学校同时面向广西招聘机械方面的教官,不少广西籍或因战乱到广西的机械方面人才都前去应聘。1939年秋,覃启冠从广州国立中心大学毕业后,1940年初得到机校招聘教官的消息,便辞去桂林的工作回到柳州,直接被聘到该校担任少校教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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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校主要招收国民党军少尉军官,组成国民党军少尉队;招收各高中学校挑选出的爱国青年学生,组成青年学生队。青年学生血气方刚,但军事技战术较差,覃启冠对这些学生学员要求十分严格,按校训“实事求是、精益求精”严格训练。覃启冠在中山大学是学机械专业的,对汽车、坦克、装甲车等的机械性能比较在行。他亲自上车,对这些学生学员一对一、手把手地教,做示范,直到他们掌握为止。这些学生毕业后均授予少尉军衔,并以他们为骨干组建国民党军坦克装甲营、汽车运输队,直接开赴抗日战场最前线。抗战结束、内战开始后,有些学员投向解放军,有些也成为解放军军械学校的教官。

1940年9月,机校迁至湖南洪江,虽然在柳州只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但聘任了不少的广西籍教官。机校迁走后,第四战区司令部利用广西籍教官和原来的设施,续办第四战区陆军机械化学校,为第四战区培养机械化军事人才,覃启冠继续留校任教。

1944年10月,侵华日军的铁蹄已逼近柳州,城内的老百姓向边远山区乡村逃散,第四战区陆军机械化学校也随之解散。

机校旧址成会场

1939年10月,机校从长沙迁至广西柳州大桥村。经徐庭瑶推荐、何应钦力争,杜聿明升任第五军军长。是年初冬,桂南战起,广西守军仓皇溃退,南宁弃守,战局极为紧张。1940年,侵华日军占领了南宁,继续向宾阳进击,企图拿下柳州。国民党政府调遣部署在西南地区的部队,准备迎击。徐庭瑶被任命兼任第三十八集团军总司令,第五军是这个集团军里力量最强的一个机械化军。

昆仑关是南宁与宾阳之间的隘口,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侵华日军集中1个师团兵力,从正面进攻昆仑关,企图打通到宾阳直至柳州通道。第五军正面迎击,在昆仑关展开激战。此时,徐庭瑶被任命为三十八集团军总司令,指挥昆仑关战役。是役国民党军以第五军为主力,另有多师在侧翼配合作战。在抗日战争中,这是国民党军第一次使用坦克参战,给来犯之敌以重创,歼灭侵华日军第5师团第12旅团5000余人(一说为4000余人),击毙旅团长中村正雄少将和联队长三木吉之助等指挥官多人,攻克昆仑关,取得重大胜利,但由于对合成兵种联合作战的组织不够周密,配合不够协调,以致有不少失误。1940年元旦,第五军因伤亡较大,缺员较多,奉命撤回桂北全州补充训练。

这次战役,第五军打得很好,战车也初步显露其进攻力量,尤其对伴随步兵的掩护与鼓舞起到一定的作用。T26苏式中战车在战斗中检验发现野行性能稍差,在攻击前进中也发生过一些小故障,但战车上的平射炮威力大,效果好,对摧毁敌军前进阵地中的重机枪巢及掩体的践踏力和杀伤力较为显著。

广西昆仑关战役之后,全面战线暂时稳定,侵华日军只是空袭频繁,地面部队没有进攻迹象。1940年2月22日至25日,国民党军委会决定在柳州召开西南高级将领会议即史上有名的“桂南检讨会”。蒋介石偕白崇禧抵达柳州,蒋介石亲自主持此次会议。机校将会议选址在柳州大桥村校本部旁的观音山(又称“高望山”)。此山半山腰有个作为被服仓库的大山洞,洞里搭了3层楼,最上的一层面积最大,可容纳1000人,里面装有电灯,是这次会议的会场。

据倪仲涛《军事委员会桂林行营的矛盾》(载于《广西文史资料》第30集《新桂系纪实》)一文和时任张治中机要秘书余湛邦所著《张治中与中国共产党:张治中机要秘书回忆录》(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1)中的回忆,为了保证蒋介石在会议期间起居的安全与舒适,由当时的广西庆远区民团副指挥官倪仲涛及军委会桂林行营总务处处长陈维忻落实下榻之处,选定离机校不远的位于羊角山下的广西农林实验场内的一栋小别墅,这里群山掩护,林木茂密,既安静又安全。两人动员了柳州民团指挥官和警察局局长,并把柳州各大旅馆的上等家具及廖磊公馆的名贵家具都借来,把该别墅布置得焕然一新,蒋介石的亲信、后勤总监俞飞鹏来检验,表示满意。二人还把柳州各大馆子名厨招来,负责会议人员的饮食。蒋介石未到,先来了他的一连卫队,经桂林行营特务头子杨继荣布置,一批特务化装成小贩,零散于羊角山一带。会议在22日下午召开,蒋介石在张治中的陪同下吃了饭便上楼午休,这时传来紧急警报声。在此之前先后于南京、武汉遭到日机轰炸的蒋介石对这次空袭十分敏感,立即警觉日机一定是针对他而来,急忙穿衣整装而出,在卫士的护卫下,进入附近山脚的一个天然岩洞中,很快,日机飞临羊角山上空,分批向蒋介石下榻的别墅一带投弹,一些炸弹就在洞上及洞前爆炸,顿时洞内硝烟滚滚,乱石横飞。

蒋介石当天的日记记载:

午睡初醒,二时十五分,闻机声,命卫士审其方向,旋忽警觉敌机必来炸余,乃急披衣整装外出,其匆促之情,殆不啻于西安事变之初焉。余知敌机如来炸柳,其目标必在余,乃急入后山之上层防空洞。少顷,敌机二十余架齐向洞上投弹。旋又来袭,低空俯冲投弹,弹皆着洞上右方五十米至百米之山巅,计伤卫士十二人。

由于羊角山遭轰炸,后续在高望山机校山洞举行的军事会议开了3天,蒋介石在会上骂了3天。会上蒋介石突出表扬了杜聿明,严厉指责了第六军军长陈诚和第三十六集团军总司令叶肇,并把坦克损毁多、第五军伤亡过大的责任推向徐庭瑶,当场宣布将徐庭瑶撤职查办。蒋介石对何应钦在西安事变时怀有野心一事尚有余恨,遂借此机会从徐庭瑶身上开刀,再次削去徐庭瑶的兵权,使何应钦失去一员掌兵权的大将。

桂南会战检讨会最后一天,在山洞的会场里举行了一个纪念会,各部队师长和师政治部主任以上的官员及机械化学校全校军官、学员、学生、学兵都参加,军官在会场里,学员、学生在第二层楼上,学兵在最下一层楼及洞口。会场总指挥是黄埔军校六期毕业生、交通兵第三期学生队队长王铸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