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靺鞨族群的对外交通

作者: 王雨鑫 李宇鑫

唐代靺鞨族群的对外交通0

靺鞨族群分布在唐朝的东北方向,其中一支渤海靺鞨在隋朝时就已经内附于中原。唐朝营州之乱后,本徙于营州的大祚荣率众回靺鞨故地,建立振国,后改为渤海国。渤海国对外交通频繁,其入中原的道路有两条,一是朝贡道,二是营州道。除此之外,还有通往其他族群的契丹道、日本道和新罗道。黑水靺鞨与唐朝交往密切,其入中原主要通过渤海国的道路,也有绕过渤海国,过太鲁河的道路。靺鞨族群的对外交通促进了各民族经济交流,也促进了民族之间的交流交融。

唐代与唐朝频繁发生交往交流的靺鞨族群主要是建立渤海国的粟末靺鞨。其在大祚荣的带领下,从唐营州东奔到桂娄故地后建立了独立政权。因与多个族群毗邻的地理特性,其对外交通较为发达。其中最主要的交通路线是渤海通唐的两条路线,其他族群,如黑水靺鞨等,通唐也要走这两条道路。除此之外,渤海还有几条水路通向新罗、日本等地,渤海的多条对外交通道路构成了其境内及连通外部的复杂交通网络。另一支靺鞨族群黑水靺鞨也有自己的对外交通路线,其通唐除借道渤海外,还保留着传统的勿吉道路。靺鞨族群通过这些道路实现对外交流交往,促进各民族间的交流交往交融。

渤海国与唐朝的关系之变化

在高句丽灭亡后,唐朝将以大祚荣为首的粟末靺鞨徙往营州。唐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营州爆发以契丹为主体的叛乱,唐廷发兵平叛。乞乞仲象、乞四比羽以及大祚荣带领其部东奔以自固。武则天封乞四比羽为许国公,乞四比羽拒不受命,被唐廷杀害。大祚荣受殃及,于天门岭与李楷固作战,并取得胜利。据《册府元龟》记载,大祚荣在天门岭之战后“东保桂娄之地,自立为振国王,以武艺为桂娄郡王”。振国即后来的渤海国。

大祚荣在位时期,渤海与唐朝始终保持着友好往来的关系,大祚荣之子曾作为质子被送往唐朝,以示臣服。唐先天二年,唐朝统治者曾遣崔欣出使靺鞨,并授予大祚荣官职,封他为渤海郡王,设置其所管辖的区域为忽汗州,同时任命大祚荣为都督,继续管理忽汗州。大祚荣需每年按时派使者前往唐朝进贡。崔欣在回唐途中于今辽宁旅顺口黄金山下立下一块鸿胪井刻石,这块刻石也验证了唐廷派崔欣出使靺鞨的史实,同时也说明了其回唐路线途径辽宁旅顺。

按《旧唐书》记载,渤海国之地在唐东北方向,与新罗相接,除唐朝外,渤海与突厥、日本、新罗也联系密切。渤海建国之初与唐和突厥的关系是动态矛盾的,一方面渤海遣使通突厥,曾内附于突厥,另一方面大祚荣在位期间又内附于唐朝,与唐保持友好往来。大祚荣时期,靺鞨族群中的黑水靺鞨尚能与渤海的主体民族粟末靺鞨保持友好的交往,二者政治倾向基本一致,黑水靺鞨向唐朝贡时也跟随渤海的朝贡队伍,两个靺鞨族群吐屯于突厥也是共同行动的。然而大武艺在位时期,渤海转向“斥大土宇”的扩张政策,黑水靺鞨迫于压力于这时内附于唐,正如《旧唐书》的记载:开元十四年,黑水靺鞨派遣使队来唐朝贡,唐玄宗下诏,在黑水靺鞨领地的基础上设置黑水州,同时设置长史这一官职,由唐廷派遣官员镇押黑水州。大武艺对黑水靺鞨此举表示不满,欲遣大门艺及任雅带兵攻打黑水靺鞨。大门艺即唐中宗时期被大祚荣送往唐朝的质子,他在这一事件上与大武艺的意见不同。李骁衡在《文献记载中的大门艺奔唐事件考》中分析,大武艺对此事的态度与当时突厥、唐二者的政治和军事力量发生变化有关,大武艺选择了突厥,而大门艺更倾向于唐。同时,受到渤海周边政治力量变化的影响,渤海对唐的态度及二者的关系也在动态变化。如开元年间,唐征讨两藩,渤海选择支持突厥,因此其与唐关系恶化。

渤海国的对外主要交通道路

在动态变化的唐与渤海关系及渤海周围族群政治形势中,渤海国经常通过朝贡、民间交往等方式与唐及突厥等族群交往交流,同时也形成了数条来往的交通路线,主要包括鸭渌朝贡道、长岭营州道、扶余契丹道、龙原日本道和南海新罗道。

渤海实行五京制,其五条主要交通路线贯穿全国,搭建起渤海整个对外交流的交通路线体系,支撑着渤海与其他民族的交流交往以及其境内的交通。这五条交通路线中,最为重要的有两条,即鸭渌朝贡道和长岭营州道。这两条道路不仅是唐与渤海重要的地理连接,同时也承担着其他族群与唐进行交往沟通的职能,比如黑水靺鞨通唐最常用的方式就是借由营州道或朝贡道。同时,唐的政治、文化、制度等也会通过这两条道路传入渤海,渤海与唐的民间交流交往。经济产品流通也要经由这两条道路。

营州道。按照《新唐书》的记载,营州道的详细路线是:从营州向东行进一百八十里到达燕郡城。再经过汝罗守捉,渡过辽水,到达距离安东都护府五百里的一处地方。向安东都护府东北方向行进,经过古盖牟、新城,再行进经过渤海国的长岭府,继续行进一千五百里,最终到达渤海王城。安东都护府是汉代的襄平城,即营州道以具体地标参考,是从营州出发,至襄平城,又经过盖牟、新城,到达渤海长岭府,最后由长岭府往渤海上京去。参考《旧唐书》的记载“李绩军渡辽,进攻盖牟城”可知,盖牟距辽水不远。据学界考证,盖牟位于今辽阳东北至抚顺高尔山山城之间,濒临辽河之地。新城在高句丽时期是军政重镇,高句丽灭亡后唐朝将其设为安东都护府的治所。如《旧唐书》记载,乾封二年李绩渡过辽水到达新城,他对兵将们说,新城是高丽西部边境的军镇,是最重要的地方,如果不先把新城攻下,其他的地方就难以攻占。由此可见新城的战略重要性。《东北亚丝绸之路视域下勿吉、黑水靺鞨与渤海的对外交通》一文中对营州道全部路线按照如今考证出的地理位置作出了详细的总结:营州道以今朝阳为出发点,横跨三河(分别是大凌河、小凌河、辽河)到辽阳域内,再掉转方向顺溯浑河向东北而行,途经沈阳、抚顺、梅河口三地后,抵达桦甸苏密城。抵达后不改方向继续沿东北上行,再经敦化,顺牡丹江北上达镜泊湖流域后,再由其左岸经过北湖头最终抵达渤海上京城。

朝贡道。朝贡道在《新唐书》中详细记载的路线为:从登州出发,走海路,向东北方向行进,经过大谢、龟歆、末、乌湖这四个岛屿,再行进三百里。北渡乌湖海,之后到达马石山东边的都里镇,再行进二百里。东傍海壖,经过青泥浦、桃花浦、杏花浦、石人汪、橐驼湾,顺着乌骨江再行进八百里。又从鸭渌江江口行进一百多里,换小船向东北方向溯流三十里,到达泊汋口,就到达了渤海国境内。再溯流五百里,到达丸都城。再向东北方向溯流二百里,到达神州。又走陆路,行进四百里,到达显州,最后再行进六百里,就到达了渤海国王城。由此可见这条朝贡道兼有水路和陆路两部分。

“大谢岛、龟歆岛、末岛、乌湖岛”这四个岛都是山东半岛和辽东半岛之间的岛屿,“乌湖海”即渤海。马石山都里镇是从登州海路往辽东的船只的登陆口,都里镇在今旅顺,唐鸿胪井刻石就在该地。“青泥浦、桃花浦、杏花浦、石人汪和橐驼湾”都在辽东半岛沿岸或黄海近岸的海面上。乌骨江是今叆河下游。“泊汋口”即泊汋城,按《旧唐书》记载,万徹率领三万兵将从莱州出发,走海路讨伐高丽,行军队伍到达鸭渌江,走一百多里就到了泊汋城。高丽人见到万徹带领的军队十分害怕,大多数人都弃城逃跑了。可见泊汋口距离鸭渌江不远。“丸都”在今吉林省集安县,“神州”是渤海西京的治所,“显州”是渤海中京显德府。由此可知这条朝贡道贯通了渤海五京中的三京,可见其重要性。因这条道路兼有水路和陆路,其交通多样性和灵活性更甚于营州道。唐遣崔欣出使渤海,走的就是鸭渌朝贡道。

日本道。渤海与日本交往密切,其龙原日本道是从渤海南京往日本去,龙原濒海,因此这一条道路应该是水路。金毓黻在《东北通史》中论述:“大抵渤海使臣赴日本之途径,自上京南出,取道今之哈尔巴岭,东转而至龙原,或谓珲春附近之朴西得湾,即为当日出航之港,得其似矣,考渤海使航之所向,尝止于日本能登、加贺等郡。”即日本道是自渤海上京至南京龙原,通过海路至日本能登、加贺等郡。

新罗道。南海新罗道是从渤海南京南海府往新罗的交通道路,魏存成在《渤海政权的对外交通及其遗迹发现》中考证:新罗道自上京至东京后,先沿着朝鲜半岛东海岸一路向南,期间会路过三处二十四块石建筑址。等抵达北青土城后,依旧南行,直至到达位于半岛之东南方向的新罗。《新唐书》中也记载了其他渤海通往位于半岛东南部的新罗之路:“乃南傍海壖,过乌牧岛、贝江口、椒岛,得新罗西北至长口镇”,到长口镇后还需过秦王石桥、麻田岛、古寺岛、得物岛,之后还需行千里路才抵达鸭渌江唐恩浦口。最后沿着东南沿岸行七百里路终抵新罗王城。

契丹道。学界对扶余契丹道的考证尚未达到全面的程度,这条道路是辽太祖征渤海时所走的,《渤海政权的对外交通及其遗迹发现》一文中总结目前考证出来的路线是:以上京为出发点,沿着牡丹江逆流而下,一路向南,再逆珠尔多河(牡丹江上游支流)向西北而行,沿途经过张广才岭,在到达蛟河、拉法河流域后仍旧沿西而走,路过老爷岭后终抵吉林市。

黑水靺鞨的对外交通道路

按《旧唐书》记载,黑水靺鞨与唐朝的交通道路途径渤海国。《新唐书》记载:渤海国上京“其北经德理镇,至南黑水靺鞨千里”。由此可知,黑水靺鞨与渤海之间有一条惯用的交通道路,是从黑水靺鞨界到渤海国的德理府,再向南至渤海上京,就可以走营州道,进而到达唐境内。这一条黑水靺鞨道是除上述五条主要交通道路外的又一条较为常用的道路。

黑水靺鞨入唐的道路受渤海影响,其通过黑水靺鞨道再走营州道可与粟末靺鞨一起向唐朝贡,或直接走海路,也可走鸭渌朝贡道。但经渤海境内的通唐道路受渤海控制,因此黑水靺鞨还需一条避开渤海之境的另一条道路。靺鞨各部另有一条传统的通唐道路,此路溯难河至太鲁河,后向南陆行至和龙。崔向东在《论黑水靺鞨的对外交通及在东北亚的影响》一文中总结,这一条道路是“从朝阳出发,途径北票市、敖汉旗、奈曼旗,过西拉木伦河至科尔沁左翼中旗,到洮南市附近的洮儿河,又往东北行十八日到勿吉”。《册府元龟》的记载可以证实黑水靺鞨确实走过这条道路:“室韦各部落与黑水靺鞨一并遣使朝贡……黑水靺鞨黄头室韦并遣使贺正。”因为黄头室韦分布于洮儿河流域,所以黑水靺鞨能与之同路向唐朝贡一定是走经过洮儿河的道路,由此可证明他们一起走的是这条传统的勿吉道路。

包括渤海国和黑水靺鞨在内的靺鞨族群因当时的交流交往需要,构建了广大的交通网络,实现了各族群的相互交流。政治制度、文化习俗等无形之物与各族群物产等有形之物都通过这些道路传播于各民族之间,因此,道路本身就是中国文化遗产,其运载的是各族群真实的物产与文化。发达的道路网不仅反映了当时复杂的政治形势,也映照着各民族频繁的交流交往和文化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