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拟泥nini:我不再担心,只需要一步一步把眼前的事做完
作者: 符淑淑Yi:YiMagazine
N:拟泥ni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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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2024年6月,你的作品《带壳的牡蛎是大人的心脏》累计销量突破了100万。你有什么样的感受?
N:卖到了100万册,我还是很开心的,这像是职业生涯当中的里程碑一样。它更像一个新的起点,我可以特别坦然地继续往前走。我不太想回头看这个数字,沉浸在销量焦虑或者喜悦之中会打乱创作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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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你有没有遇到过什么“决定性”时刻?比如说你考取了中国美术学院的插画研究生专业,回头看,哪几个决定是刚刚好的?
N:本科我读的是服装设计,但对时尚并没有太大兴趣。那时身边的同学大多是潮人,我觉得自己很难融入其中。于是,除了上课,我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画画。在画画的过程中,我感到非常享受,可以说进入了一种心流状态。我开始觉得,可能这一生—虽然有点夸张—但至少在接下来的10年内,我都很想从事这项工作,想要把画画做到更专业、走得更长久。因此,我开始规划如何提升自己在这方面的能力。由于我是非科班出身,始终会有“业余感”,虽然日常能接一些约稿,可依然会觉得自己对专业的认知不够深入。那时正好是学生时期,我觉得必须考研。考研有两个选择,一是出国,另一个是留在国内。如果我本科也学插画的话,可能出国留学更合适,因为我本身跨专业,我认为留在国内能得到更多的实践经验。于是,我决定考插画和漫画的研究生,这是我人生中一个非常正确的选择。
本科时期,我基本上是处于乱接稿的状态,想通过实践摸索这个行业。真正考入插画专业后,我开始稍微收心,更加专注于创作。我开始不断收到关于专业的资料和信息,在接稿和商业合作的过程中,美院背景确实提供了很大的帮助。我毕业后曾在考研机构工作过一段时间,发现真正接受过专业教育的人和纯粹依靠兴趣爱好的人,差距还是挺大的。3年的研究生学习阶段给了我充足的时间去自我探索,并且在专业领域内磨练,找到了自己创作的方法。而且,我也经历过业余阶段,所以我知道在那个阶段,生活中的其他事情往往会干扰你的创作。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也就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创作和探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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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带壳的牡蛎是大人的心脏》是一本画给大人的漫画,你也曾提到你的创作意识是“交换”,想给读者带来一些好东西。你是否觉得当下有一种普遍的时代情绪,比如说脆弱、焦虑、迷茫,而大家通过你的作品获得了宽慰?
N:我并没有去考虑时代这种宏大的背景,我观察的其实是身边的人,包括我自己。因为在读书、升学的过程中,我也经历过很多孤独的时刻,而这是成长中必经的过程。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低谷期,所以我很希望通过我的作品给予大家一些宽慰。因为当我感到孤独时,身边没有人可以倾诉,我也不太好意思去找人说。于是我觉得,可能每个人都会需要这样的一种宽慰和理解。所以我的创作,其实是想表达脆弱、焦虑和迷茫—这些并不是某个时代特有的情绪,而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雨季”。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成为一把伞,随时为大家提供避雨的地方,帮助大家在需要的时候找到安慰。这是我创作的初衷。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成为大家无声的朋友,在你需要的时候随时出现。而所谓的“时代情绪”,我觉得其实是所有人共同经历的低谷期,是大家的共情。通过我的作品,我希望大家能够找到共鸣,感受到一种彼此理解的温暖,就像是一起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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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你早期创作的漫画更多是描绘美院生活,后来你画了更多媒体类和商业合作的作品,那时你似乎也失去了作者主体性。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创作意识的?
N:其实是临近毕业的时候。那时我突然感到自己开始变成“大人”,开始站在一个需要选择的十字路口:是去工作,还是结婚,还是继续升学。每个人面临的选择开始不同了。而我也陷入了极大的纠结和焦虑之中。比如我考的研究生专业是美院里最难考的专业之一,我非常害怕考不上,那时我觉得自己会失去一切;同时,作为一个大人,却没有经济来源,我陷入了经济困境。这是我认为成长过程中最残酷的部分。大学本科后期,我家里也经历了一些变故,那段经历对我打击很大,尤其是看到妈妈从一个平时养尊处优的家庭主妇,突然变成了辛苦的劳动妇女,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我觉得非常难以接受。我觉得自己也需要变得更努力,便开始创作更多漫画,争取更多的商业合作机会,赚更多的钱来养家。在这个过程中,由于我是高敏感型人格,我对“长大”带来的痛苦有着强烈的感知,同时我觉得这是一种普遍的体验,所以我想通过绘画来安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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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最近看到或听到印象最深刻的一个观点是什么?
N:上个周末,我重新看了一遍《头文字D》。电影中的女主角夏树对男主角藤原拓海说:“人最重要的就是找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当时听到这句话,我感觉一下子被击中了。最近我在忙第二本书的筹备工作,进入了收尾阶段,很多琐碎的事让我有些迷茫。可是看完电影之后,我突然觉得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即使感到迷茫、焦虑,我也不再盲目地担心,因为我已经在这个世界里了。接下来,我只需要一步一步把眼前的事做完,方向上也许不会有太大的偏差,这令我得到了些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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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在网络上,人们需要那些能引起大众共鸣的创作。但有时候大众并不一定能欣赏艺术的深度。这种情况下,怎么平衡内容的艺术价值和追求流量之间的关系呢?
N:其实之前我会比较在意读者的感受和反应,但现在我就不太考虑这些了。刚开始创作的时候,我经验还不够丰富,会觉得自己有时候都不知道在画什么。创作第二本书时,我渐渐意识到,漫画本身就不需要那么严肃,它本来就不是晦涩的。所以,即使你画的是相对抽象的内容,甚至是无字漫画,它依然能带给读者某种新的感受。从视觉到抽象的表达,都会激发读者的想象力。
我现在认为,创作者应该保持自由的创作状态,创作时不要考虑太多外界的眼光和评价。在经营平台的过程中,内容的价值永远比流量更重要。被广泛传播的内容并不代表它就是有价值的,而那些没有那么广泛传播的作品,也不一定不好。作为创作者,最重要的是要对自己笔下的故事有掌控感。我清楚知道我画出来的东西有什么意义,价值在哪里。关键是要对自己的作品有足够的信心,而不是被外界的反应牵着走。现在很多人都抱着“这个东西发出去一定会火”的心态,认为拍个搞怪视频肯定能吸引关注。但如果是做出版、做漫画创作,尤其是做一本书,那是长期的作品,是持久的。这个书可能要在世间流传10年、20年、30年。所以现在我的创作理念不再是“要火”,而是“要好”。我希望10年后回头看,觉得它很好,20年后看,依然觉得它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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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最开始你只是在微博和公众号上发布作品,后来你也入驻了小红书,你有没有觉得现在大家对内容的需求发生了变化?
N:现在信息量更加爆炸、更加丰富了。大家能选择的内容也多了,网上冲浪的方式也变得更轻松、开放,大家能更熟练地在各个平台之间切换,随时获取不同的资讯。以前做公众号的时候,我觉得那是邀请一大群人来自己家里吃饭的感觉,大家围坐在一起聊一聊。而现在,发内容更像是在步行街上摆摊,你的摊子可能吸引路过的人停下来看看,但他们也会继续走向下一个摊子。这样的变化促使读者也在成长,有些人一直都在,不会因为热点的变化而离开。所以我的心态更平和了,不再焦虑地想要抓住每个用户,每天发很多东西。最开始确实会因为外部的反馈而波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觉得需要拼命去“抓住”用户,那些真正关注我的人会一直在,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从他们身上获得了很大的安全感,不需要过度吆喝或者做过多的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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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很多相对年轻或不那么坚定的人容易受到网络的影响,他们很容易看到那些光鲜亮丽、完美无缺的形象进而感到焦虑和不安。你有什么可以帮助大家的方法?
N:所谓的五光十色的世界,或者是那些特别成功的人物,大部分是假的。虽然他们有闪光点,但他们的缺点往往是被刻意隐藏的。所有的人设都被包装得很完美,所以我觉得人们应该和互联网保持一定的距离。而对这种距离的把握,就看你多想保护自己。老实说,踏实地过好自己现在的生活才是最幸福的事。那种通过展示光鲜一面激发他人焦虑的内容,它本质上是带有目的性、是操控情绪的。观看这些内容反而是浪费时间。所以与互联网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真实的生活才是最值得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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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你觉得最被高估的美德是什么?
N:吃苦耐劳。我从小就被灌输这个价值观,吃苦耐劳似乎成了衡量人是否能成功的标准,但我后来发现,这有点像是一种误导。直到我成了所谓“治愈系”的漫画家,我才意识到,生活中人可以选择不吃苦。过去我也很能吃苦,家里人常夸我,说我很棒,很能吃苦。但没人真正关心我的辛苦和痛苦,没人愿意安抚我。于是,当我开始创作被打上“治愈系”标签的作品时,我就特别想安慰那些正在承受苦难的人。我想告诉大家,不需要再吃苦了,要学会对自己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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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你的新书《想在天气好时去海边》,讲的是什么样的故事?
N:这本新书是“成长三部曲”中的第二部,主要探讨的还是成长的故事。“牡蛎”是讲小孩子快速变成大人的节点,新书的主人公其实已经算是一个大人了,但她仍然在不断成长。这本书讲述了一个女儿和母亲交换身份的故事,记录了她们在一起经历一些事情后的相互理解。书中也探讨了女性面临的困境和思考。与第一本书相比,这本书会更加沉重,但也会有更多的释放。它的叙事节奏相对较慢,提供了一种更沉浸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