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长的猎犬

正午的阳光照射在霍姆斯特克矿业办公室薄薄的屋顶上，热浪滚滚。然而，屋里坐着的那个文员却面色苍白，微微打了个寒战，把亚麻外套的衣领翻了起来。

时钟的嘀嗒声充斥着炙热的房间，像是有人在不停地敲打着手鼓。文员看了看钟，咬着下嘴唇。距离12点还有两分钟。两分钟后，他会脱掉外套，出去杀一个人。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屏息凝神，注视着。突然间，他挺直了身体。透过那蒸腾的热气，他看到一个黑影挡住了阳光——那是一个人，正朝着树林走去。

文员又看了一眼钟，核对了手表的时间，下决心似的点了下头，脱下外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那是一把左轮手枪，他小心翼翼地装进口袋。

他锁上门，四处张望了一下，大步朝树林走去。他不再战栗了。

进入树林，面色苍白的文员放慢了脚步。他看着纷乱的植被，低声骂了一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指南针，穿越灌木丛继续向前。

走了大约十分钟，他停下脚步，倾听着。前方传来一阵沙沙声。他又向前迈了几步。声音消失了。

“谁？”有人警觉地喊道。

文员微微一笑，“是我，桑福德。我想见你，贾尔金先生。”

灌木被拨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走到空地上。他脸庞粗犷而坚定，与来人的苍白面容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来这里干什么，桑福德？”他问道，“我从来没听说过你喜欢打猎。”

“我不喜欢。我来这里是想找你谈谈的，先生。”

贾尔金不耐烦地耸了耸肩，“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在我出来打猎时跟过来说工作的事。一周哪天不能说？好吧，说吧，年轻人，你有什么事？”

“与工作无关。我想和你谈谈你女儿。”

贾尔金微微眯起眼睛，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你想说什么？”

“如你所知，”桑福德慢慢说道，斟酌着每个词，“我和玛丽琳订婚将近一年了，我们都很幸福。”

贾尔金点点头，“我知道，孩子。她很在意你。现在也是，但是——”

“但她打算嫁给克拉多克——那个脑袋空空的矿井风门开关管理员。他唯一的长处就是能射中立在柱子上的易拉罐。你是不是要说这个？”

贾尔金走过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桑福德，”他说，声音低沉，充满同情，“你头脑聪明，前途光明。但玛丽琳——她不同。她喜欢户外活动，她觉得和克拉多克在一起会更快乐。他可能不擅长经商，但他是个好人，是个诚实的工人，我觉得他经过一点培训就可以管理矿上的人。但是，说实话，我很抱歉你这么难受，小伙子。”

桑福德后退一步，声音里带着愤怒和不甘，“所以你打算把矿场留给玛丽琳，你死后蠢货克拉多克就掌管了，是吗？如果我留下来，得在他手下工作？”

贾尔金皱起眉头，“桑福德，听着，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不要太过火。我怎么处理矿场完全是我的事情。无论我现在让谁负责，或者我死后让谁负责，都与你无关。我雇你来做簿记，如果你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可以去其他地方。明白了吗？”

桑福德并没有恼羞成怒，反而笑了起来。“非常明白，贾尔金先生，”他低声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枪，向贾尔金的胸口连开两枪。

傍晚的暑热比白天更让人感到压抑。警长办公室燥热难耐，一小群人局促地坐在里面。

角落里，一个苗条的金发女孩正用手帕轻轻地抹眼泪。她偶尔转过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壮实年轻人。他则笨拙地试图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泰德·克拉多克忠诚得像条狗。

面色苍白的桑福德也坐在他们这边，低着头，神情悲伤。

窗外传来阵阵蝉鸣。

房间里唯一不露声色的是警长。他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各位，很抱歉不得不这么着急把你们叫过来，尤其是你，贾尔金小姐，但这件事得搞清楚。我想我会先从你开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父亲经常去打猎吗？”

“是的。”女孩泪痕斑斑的脸上难掩困惑，“你以前经常跟他一起去，不是吗，警长？”

“我知道，”警长咳嗽了一下，“我只是想要搞清楚情况。这意味着任何了解他习惯的人都会相当清楚，周六中午他会去树林里打猎，对吧？”

女孩点点头。

“好。接下来该轮到你了，桑福德。”他转向了文员，“从你的办公室位置，能够看到贾尔金先生去往树林的路，是吗？”

桑福德点头确认。

“好。那请你告诉我们当时的情况吧。”

文员闭上眼睛，停顿了片刻，“中午时分，我正准备出去吃午饭，碰巧朝窗外望了一眼，看到贾尔金先生提枪走向树林。”

“他一个人吗？”

桑福德犹豫了一下，“不完全是。他走进树林后几分钟，又有一个人朝同一个方向走去。他没带猎枪。我感觉他像是在尾随贾尔金先生。

“当时我并没有太在意，但下午贾尔金先生没有回来，我开始有点担心了。天黑之后，我报了警，你派出了一队人去搜寻。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尾随贾尔金的那个人你知道是谁吗？”

桑福德显得很为难，“警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不回答为好。我看到那个人时，觉得眼熟，但距离太远了，所以无法确定。现在事情牵涉到了谋杀，我更得小心，不想冤枉任何人。”

“说得好，年轻人，”警长说，“也许后面还得让你说，但我们暂时不追究这个问题。现在，让我们看看这把枪。”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黑色木盒，里面放着一把左轮手枪，“这是我们在尸体旁边发现的。枪里的子弹和现场发现的击中受害者的子弹匹配。我追查了一下序列号，”他伸出食指，“这是你的枪，克拉多克！”

“什么？”克拉多克惶恐地站起身，“这不可能！我的枪在我的小木屋里。枪柄上还刻着我的姓名缩写。”

“有你的姓名缩写，对吧？”警长小心翼翼地将盖在枪柄上的绿布揭开，“是的，T.C.代表泰德·克拉多克，没错吧？”

“让我看看。”克拉多克上前盯着枪看了一会儿，然后耷拉着脑袋退后一步，“确实是我的枪，但我发誓，这起谋杀案与我无关。”

“这太荒谬了，”玛丽琳站起来，眼里闪着泪光，“泰德绝不会做这种事！”

“好的，小姐，”警长安抚她，“别激动。我只是尽我所能来澄清事情真相。”他转向桑福德，“他就是你看到的往树林里走的那个人吗？”

桑福德点点头，“是的。我之前不想说，因为我不确定。但既然证据摆在面前，我想我有义务承认。”

“今天中午我根本没去过树林，”克拉多克绝望地说，“桑福德认错人了，只可能是这个原因。再说了，贾尔金先生对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要谋害他？我还要娶他的女儿呢。”

“因为除了另一个人，你最有谋杀动机。”警长反驳道，“他在遗嘱中把一切都留给了女儿，所以如果你娶了她，你就会非常富有。”

克拉多克瘫坐在椅子上，面如土色，“不是我干的，”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肯定是有人偷走了我的枪，故意留在那里，嫁祸于我。”

桑福德清了清嗓子，“如果你不介意我打断一下，警长，克拉多克说的可能有道理。如果有人确实用了这把枪，指纹应该会比克拉多克的更新一些。为什么不做个测试呢？”

警长挠了挠下巴，“桑福德，你的建议不错。只是，我从来不太相信指纹。戴手套就能掩盖痕迹。我有一个更好的主意。我后院养了一只猎犬，应该是本县最厉害的追踪犬了。它对气味非常敏锐。

“回头说这把枪。如果克拉多克像他说的那样有几天没碰过它了，那他的气味已经消散。我是把枪放在盒子里从树林里带回来的，所以我的气味不会有影响。

“但是这把枪在凶手的手里一定握了一段时间。虽然他可能戴了手套，但我听说犯罪时人的手会出很多汗，所以我的猎犬特里克茜一定可以嗅到。克拉多克，你愿意坐在那儿，让它追踪手枪上的气味吗？”

克拉多克马上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碰过这把枪了。”

桑福德皱了皱眉，“警长，等一下。这是不是太离谱了？一只猎犬怎么能证明克拉多克是不是凶手呢？这对他或者我们其他人都不公平。假设它对贾尔金小姐或者我有好感向我们跑过来，难道我们就会因此被证明是凶手吗？”

“别着急，这个问题你不必担心。特里克茜追踪气味时不会理睬任何人。现在大家最好分开坐，这样气味就不会混淆了。”

警长走到桑福德身边，手搭在他肩上，“请你到房间的另一头坐下。你，克拉多克，就待在原地。贾尔金小姐，你到这一头坐。”

他打开门，低声吹了声口哨。随后传来一声犬吠，一只花斑猎犬跑进了房间。

警长走到办公桌前，捏起手枪的枪管，“好好嗅一嗅，特里克茜。”

猎犬用鼻子蹭了蹭枪柄。

“去找吧！”警长推了它一把。

猎犬叫了一声，转身在地板上嗅来嗅去。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一般。大家倾身向前，紧盯着猎犬的一举一动。窗外，蝉鸣声愈发聒噪。

猎犬毫不理会众人的关注，在房间里四处嗅着。突然，它抬起头，鼻子抽动了两下，朝桑福德扑过去，抓着他的外套兴奋地叫起来。

“嗯，”警长说，“看来我们的测试并没完全失败，对吧，桑福德？”

桑福德跳起来，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你这个蠢货，你以为你证明了什么，是吗？”他踢了猎犬一脚，猎犬吠叫着退了回去。

“这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桑福德，”警长说道，“现在我们知道谁有罪了，获取证据就会容易得多。你还记得我说过除了克拉多克，还有一个人能从贾尔金先生的死亡中获利吗？那就是你。你曾经与他的女儿订过婚。如果克拉多克被判刑处死，你认为很有可能赢回她的芳心，并由此大捞一笔。这个逻辑陪审团应该不难理解。”

桑福德疯狂地四处张望，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朝着敞开的窗户退去。

“不会有什么陪审团，”他咆哮道，“窗户外面有一根排水管，我要顺着它滑下去，然后驾车离去。谁也别想阻止我！”

他挥舞着手枪，将一条腿跨到窗台上。他刚跨上另一条腿，窗外传来一声枪响。桑福德的身体扭曲了一下，瘫软下来，摇晃着滑下窗台，砰的一声摔落在室外的地面上。

“是我的副手杰克逊开的枪，”警长说，“枪法不错。”

玛丽琳·贾尔金颤抖着抓住克拉多克的胳膊，问警长：“那你一直怀疑——”

“从一开始就怀疑他了，小姐。”警长说道，“首先，克拉多克是个神枪手。以他的精湛枪法，他是不会朝目标的胸口开枪的。其次，我注意到桑福德的鞋底上粘着一块泥——只有树林里才会有那种泥。不过，虽然我已经推断出谁是凶手，但要证明这一点则是另外一回事。”

“你的猎犬帮你证明了，对吧？”克拉多克笑着伸手拍了拍特里克茜，“我见过聪明的追踪犬，但都没有它厉害。”

警长笑道：“其实并没有什么猎犬能以那种方式追踪到气味。桑福德应该不会知道这一点，我倒是担心像你这样常在户外活动的人可能会发现问题并打草惊蛇。”

“我不明白。”

“这只是我的一个小把戏。特里克茜非常喜欢肉桂糖，我每天晚上都跟它玩一个小游戏，把一块糖藏起来，让它去找。今晚在把你们召集过来之前，我在枪柄上涂了点肉桂。”

“可猎犬怎么会追踪到桑福德呢？”克拉多克问。

警长笑了，“还记得我走到桑福德身边，把手搭在他肩上，让他换个座位，以免混淆气味吗？”

“记得。”

“我就在那时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块肉桂糖。找肉桂糖可是特里克茜的拿手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