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糖记

作者: 修红宇

1925年3月12日,诗人徐志摩赴欧途中在哈尔滨给陆小曼写了一封信。在这位浪漫诗人创作的众多情笺中,我觉得这封信是最甜的,因为信中多处写到了糖:

“今天一早到哈……一个人坐着吃过两块糖”“去懋业银行,换钱买糖”“今早撞进一家糖果铺去”“寻书铺,不得。我只好寄一本糖书去,糖可真坏,留着那本书吧”……

信中提到的“懋业银行”,旧址在今中央大街50号的肖克百年庭院。庭院内至今保留着一段最早的面包石路。那些未经打磨的方石上,也许还存留着诗人当年的行迹。也许,在来此寻糖的诗人眼中,脚下的面包石,正像一块块排列齐整的糖。

走进童话般的肖克庭院,抬头便见墙体上镶嵌着的阿扎多夫斯基糖果商标,这家成立于1924年的糖果厂是一位俄侨开办的,当年就在肖克庭院门前的门市房里卖糖果和糕点。

一百年前,诗人“撞进”的应该就是这家糖果铺。在东风街上的哈尔滨往事展馆里,收藏有阿扎多夫斯基糖果的糖纸,那白底淡黄图案,让我想起,诗人一见了“黄头发白围裙”的卖糖姑娘,爽性愣住了,“她都笑了”,只写出一句糖味十足的话。

诗人在信中说“寄一本糖书去”,我想是寄去一盒糖。据说陆小曼喜欢吃糖,诗人想方设法买来博她开心。《爱眉小札》中记录着:他在天津奇士林吃饭,“买了一大盒好吃的糖”寄给她;在北平时也曾托朋友给她带去一罐蜜饯,“外貌虽丑,中心甚甜”。

更多“中心甚甜”的糖,被诗人托笔尖寄向文字,于是我走进他的诗文中去寻糖。翻开《爱眉小札》,如同打开一盒巧克力,“(爱)一定得整个化入整个,像糖化在水里”,品味那份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每一口都甜入心扉。

在诗人笔下,母子情也是甜甜的,见到儿子,家德的娘“就只眯着一双皱皮眼甜甜的笑”(《家德》);“蜜甜的单独”和“蜜甜的闲暇”也是值得歌咏的,会让人对自然美景有独到的领略(《我所知道的康桥》);而他向离别中加点糖,便让“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沙扬娜拉》)成为文学史上的经典。

悄悄的诗人走了,正如他悄悄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也许带走了很多哈尔滨的糖果。之所以这样猜测,是因为诗人在那次赴欧旅程后半程发表的诗作《一宿有话》中写道:“那晚上车我的手提包里有烟,有糖,有橘子蜜酒。”也因为,哈尔滨是一座充满欧陆风情和独特魅力的城市,每一个来过这里的人,都将带走甜美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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