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宝鱼

作者: 舒飞廉

由刚刚铺好的沥青路转入我们村的村巷,我发现两旁站满了人,宝伟家、宝瑜家、宝双家、永朝家门口水杉树桂花树底的空地上,停满了车,很多都是这两年时兴起来的绿牌电车。有孝感鄂K,也有武汉鄂A,还有上海、江苏、广东、湖南等地的牌照,比如苏E,应是苏州开来的。它们将我们村在各地工作或打工的男性中青年载回,长裤、皮带、T恤、短袖衬衣,好像是刚刚由城里办公室与工厂的流水线里走出来。村里的老头、老太太、小孩被盛夏的阳光晒得黢黑,各人身上的衣裳已减到极限。下午三点钟,天气太热,城里来人与村中留守的人,像清澈的汉水与浑黄的长江在汉口龙王庙汇合成一路,每一个人都在交头接耳,每一个人都汗流浃背。村里大大小小的狗子们,也一改之前的懒散与游离,在人群里泥鳅似的钻来拱去,激动不已。聋子婆婆率先认出了我的车,她老人家在左边车窗外朝我打招呼,从前她的标准动作,是将两只手箕张,举在头顶摇晃,这一回,她弓起上身,将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捏成拳,伸出食指,不停地回指她的腰腹。她穿着绵绸睡衣,嘴唇焦急地嚅动,头发浓密雪白,梳得很光滑。

永申大叔已经在我家门前的香樟树树荫里等我了。他六十多岁,去年还在深圳工地上当小工提灰桶,一天两百,今年没有出去,留在家里帮莲蓉婶婶种菜种地,偶尔也陪她一起在村头家度家门口跳广场舞。他还没有将头发剪成全村老头子统一的板寸头,因此还显得很年轻。我停好车,由驾驶室里挪出来,未及开门放行李,就被永申大叔沉着脸,拉着手往祠堂赶。祠堂在我们村的西边,从前的晒谷场外面的田野上。经过家义家门前,两个月前我回来小住写稿的时候,他家门口的老桃树上还有未摘完的红桃子,栀子树上白花如盏,浓香扑鼻。经过宝刚、宝华家门前,他们家的短腿黑狗已经赶到村巷里摇尾巴去了,门口枣树上果实玉串一样,擦碰着永申大叔与我的头。

在高粱、稻田、棉花苗、菜地中间,稍稍西斜的阳光在我们祠堂的碧瓦上闪闪发光,照进我们的眼睛里,有一点刺目,我们能看到在祠堂北侧的围墙下,两株正在盛开的紫薇树旁,村里的人已经搭好了巨大的宝蓝色长方形帐篷,帐篷里排出两行各二十余张圆桌,每张圆桌旁都摆有八九只红色塑料圆凳。帐篷里牵入了电线电灯,四周环立着的十余个立柜式冷气扇,正在往帐篷中呼呼吹入冷气,赶走蚊蝇。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脸熟大嫂在帐篷外洗菜洗碗,将鱼肉备料摆放在入口左侧的案板炉灶上。炉灶边立着酒糟鼻的矮胖男人,他是隔壁匡埠村的厨师老匡,戴白色高帽子,领着他的“一条龙”来张罗办席。一群男将坐在圆桌边的凳子上抽烟,最里面两张桌子,一边是几位女将合作在用剪刀嗤嗤裁剪白麻布,一边是家兵与家桥耳朵上夹着烟卷,慢吞吞往纸本上记账写字。家兵是村小学退休老师,家桥是大冶铁矿退休工人,村中的红白喜事,多半是由他们两个联手操办的。长方形大帐篷的北边,猛烈的阳光之下,还有一张圆形小帐篷,地面摆着一个金属壳的银白长匣子,宽七八十公分,长两米多,左右两条长板凳,左边木头木脑坐着三个年轻人,分别是宝志哥的大女儿云泽,二女儿梦泽,儿子家淇,右边坐着一位头发是稻草黄色的大嫂,她正在抹眼泪痛哭,我认出她是嫁到魏家塆的京娥姐。永申大叔问我:“宝群,你要不要看看你宝志哥?”

我宝志哥有两个。一个留在金属匣子前端小木桌上的照片框里,照片框前面摆着一只青花瓷碗,小半碗芝麻油,浸着棉芯,绽放出来小小的火苗,在阳光里飘忽发白。油灯后面,宝志哥在放大的黑白照片上憨憨地笑,三十多岁的样子,短发,眉毛浓黑,牙齿很白,很整齐,这幅神气的图像可能是镇上打印社由身份证上扫描修复的。这几年,我开车由武汉回村,由宝成路拐到村西的乡道,有时候会遇到他。在蜡烛般的小松树林中,他开着他蛮有朋克气质的拖拉机,戴着草帽,骑高头大马般坐在驾驶室。在窄窄的乡道上会车有一点困难,我多半是遥遥跟在他的拖拉机后面,他由后视镜里看到,会往边上靠靠,尽可能地让道给我,会车经过他驾驶室时,他又故意装作没认出我,会板着脸,将他平日的笑容收住,也看不到他的牙齿。有时候他还会开他的宰田机、收割机与插秧机。我们村三百多亩地,家里没人照看的,就转租给他,家里还有老头老太太守着的,农忙时也会出钱请他开机器上工。另一个宝志哥的身体就平躺在金属匣子里,五十五岁,应该已经摘掉了草帽,换下了沾溅河泥的短裤与浸染热汗的T恤,穿戴着由镇上寿衣店里买来的全套寿衣,又整齐,又体面,阖眼歇着。永申大叔将手搭在金属匣子的盖沿上对我说:“这是租的电棺材,里面有冰,凉快。”我摇摇头,将永申大叔准备掀开盖子的手按住了。

我想在铺有麻袋片的水泥地上磕磕头,两只膝盖着地,双手据在身体两旁,前额往地面探,慢慢地伏拜八次,然后立起身,抱拳头,作八个揖。永申大叔不同意,在我耳边低声提醒:“你与宝志是平辈,你磕头,他受不住。”我们舒家塆,大伙都姓舒,由数位高祖父们繁衍下来,我们的字派眼下轮值的是“礼发文章,永宝家邦”,“章”字派只余下聋子婆婆,其余都去了蔡家河的祖坟地,“永”字派也只剩永申大叔他们七八个老婆老爹,“宝”字派里面,宝志哥是叔伯弟兄伙中的老大,云娥姐是堂姐妹伙中的老大,先是云娥姐在上海出租房里的浴室中煤气中毒死了,现在又是宝志哥在河港里抽水被电打死了,他们两个领路,将牛头马面也带到我们三十多个“宝”兄弟“宝”姐妹面前。姐妹们的名字里,“宝”字是隐藏的,她们大多名叫某某娥,云娥、京娥、彩娥、春娥、秋娥、艳娥、玉娥、青娥、小娥、幺娥。嫦娥?并没有。不磕就不磕吧,我作了一个揖,俯身想往小木桌下的铁锅里烧几张黄表纸,却发现锅中一叠黄表纸并没有点燃,大伙是都在担心熊熊燃烧的纸钱会将周围的空气变得更热,令宝志哥身下的冰块融化吗?宝兵与宝雷走过来,发烟给我抽,领着我走向大棚中的男将们中间,我心里为与宝志哥作别,没磕头没烧纸而感到遗憾,他可能正在白日油灯的照引下,战战兢兢过奈何桥。

我们继续抽烟,发烟的人是宝双,烟是软珍品黄鹤楼,六十五元一包,算贵的,之前与我在村巷里碰面,他们发给我的是二十元一包的“蓝楼”或二十二元一包的“红楼”。二十多个男人一起抽烟,棚中自然是烟雾缭绕,好像是聚会在玉皇大帝的南天门,这种景象,现在在城市里已经很难看到了。我们轮流起身,去家桥与家兵的桌子边,分别上账五百元钱,有的是掏现金,有的是拿手机扫家兵的微信或者支付宝。宝雷是由上海回来的,他之前开卡车往建筑工地上运沙子,现在说是在城郊一家垃圾回收公司做办公室主任,看他不停地笑着接电话,又客气又啰嗦的神气,即知当主任一说不虚。宝兵还留在我们镇,如果说宝志哥是种稻大户的话,宝兵则是种菜大户,他立大棚种小香葱与红薯尖,已经有好几百亩了。他在“抖音”上的ID是“光头兵哥”,标识的身份,是孝感市蔬菜协会的会员,附近跳广场舞的大婶们都很喜欢他,她们晚上在村头跳广场舞,白天则以八十元一天的待遇,坐在小板凳上,在宝兵的蔬菜大棚里扯小香葱或掐红薯尖。宝刚在孝感做木匠,手艺很不错,我老家二楼的木床就是他做的,无声无息,结实得很,可惜现在木匠们一把射钉枪走天下,从前向老木匠学的手艺不太用得着了。宝刚过细,他干活,务求完美,常常是天黑后被东家们由客厅里“赶”走的,所以他很能赚钱,在市里凤凰天仙城买了两套房子。宝朝昨天坐了一晚上的动车,由哈尔滨赶回来,他是建筑工地上的粉刷匠,刮大白、二白、三白,刮得那墙面平滑到据说苍蝇想搓脸都刹不住脚。他和我握手,手掌已经被石灰咬得像铁板似的了。宝华则是由深圳连夜开车回来,他在一家螺丝厂里上班,还有一点股份,这个螺丝是用在华为手机上的,据说细得像蛛丝,肉眼几乎看不见,我估计他们的流水线上,得立不少超级放大镜才行。宝华过广东韶关时,顺便也将宝双带回来了。宝双在韶关城区开了一家房屋中介店,做老板,之前他混得不好,饭都没得吃的,据说曾到南华寺里,在香案上偷人家供菩萨的苹果吃,估计是菩萨可怜他,或者是菩萨为了独自享用自己的苹果,保佑他发了财,现在他过年一回村,就去春红的卫生所里,对春红讲,“我妈爱来打营养针,让她打,记账,管够,我结账。”春红是党员,我们村的村主任。她见到我,不叫我宝群哥,而是喊“作家哥哥”。她是宝安的媳妇,宝安在镇上初中教语文,今天有课,明天正午会回来吃宝志哥出殡的“泡饭”。宝双发了财,又挨过饿,因此特别好吃,喝啤酒、撸串、吃海鲜,现在是痛风很厉害,骨头缝里长刺,像种平菇,菇床长菌丝,很痛苦,所以我们这些“宝”兄弟们——宝雷、宝兵、宝刚年长于我,是兄;宝华、宝双、宝朝年纪比我小一点,是弟——我们抽着烟讨论了很久养生的问题,觉得反痛风,应少吃海鲜、豆腐、杮子、千张、猪肝、猪肘子,特别要注意少喝啤酒。

下午四点钟,太阳移到肖家坝塆的村树上,光芒中已经有了一些绯红,宝雷与宝兵提议我们一起去看看宝志哥出事的地方,他是在郑家石桥的港边被电打倒的。我们都点头同意,各人回家戴草帽,在祠堂旁摆着垃圾箱的路口重新集合,拿好手机,顺西边的水泥路,迎着太阳往我们的稻田走去。村周边的田是老头老太太们的地盘,他们将剩余的一点力气,花在种菜、种瓜果、种棉花、种玉米这些活路上,一小块一小块,邮票似的,面积都不大。田间狗尾草、稗子、蒿莱不少,不能与从前他们的精耕细作相比了,年轻的时候,田里长一丛马齿苋,就好像他们眼里有一根刺,不拔掉,吃得下晚饭?我还看到了有一块高粱,齐刷刷的两三分地,蹿到两米多高,正在扬花出穗,之前我们村哪里种过这么多高粱?随手栽几棵,要么是为了给贪嘴的小孩嚼它的甜水秆,要么是搓一撮箕高粱米喂鸡,要么是用它们的长穗来编织笤帚扫地。宝双说现在城里人都爱喝粥,杂粮贵,种高粱划得来。宝兵说不是,这块高粱是永福爹种的,他爱喝酒,觉得镇上酒坊里打的谷酒掺水多,不如自己动手吊酒喝。看来我们村的陶渊明,并不是我这个常常回村闭门写稿的“作家哥哥”,而是另有高人。

这条大路从前是土路,晴天的时候,尘土飞扬,雨天的时候,会形成一汪汪水凼。我们从这里往东走,过青石桥,上村小学,村小学边是我们村的麦地,现在被宝兵承包种红薯,掐红薯尖卖给武汉人。从前武汉人爱吃苦瓜,红菜薹,我们种;当下口味改到红薯尖,我们也种。我们现在往西走,可以走到乡里的初中,再向前,就是郑家石桥塆,再向前,就是澴水堤,堤下有渡口,现在已经修成了可以通车的胜利桥。有一条由我们镇出发的公路,经前面的保丰村、五爱村、革新村、匡埠村自北而南,与我们的村道相交会,交会的地方,是一个废弃的砖窑积成的大水坑,很像萧红《呼兰河传》开始一节提到的泥水坑。从前我们将病死的鸡鸭猪狗都扔在这里,水坑蝇集蚊生,奇臭无比,我们上学时,如果不绕着田间的小道走,就要远远地捂着鼻子,憋一口长气跑过去,每天四次。我常与老婆开玩笑,说我此生肺活量这么大,一定与这个水坑有关。这个水坑现在已经被填平了,上面种了一丛毛竹,它们因为得到了从前那些鸡鸭猪狗的滋养,长得非常茂盛。由这丛竹子往西、往北,两三百亩地,就是我们舒家塆的稻田,五月插早秧,八月插晚秧,收夏谷、收秋谷,自明初迄今,养活我们凡五百年。各家各户,育秧、办田、插秧、薅草、打水、打药、割谷、打谷、堆垛、晒场,每一件事都围绕着这些田地,它是我们生活的核心,就像棋盘是棋手们的核心,讲台是老师们的核心,球场是球员们的核心。这些年我们出门读书的读书,进厂的进厂,将这些祖辈传下来的稻田托付给宝志哥打理,他打理得不错。刚才棚子里一位老太太,豆蓉婶,一边抽烟,一边抹眼泪:“宝志这伢打小就乖,得到一颗糖都要咬一半回家分给京娥。别人给我宰的田,总是四面高,中间低,他开着车子来,将田宰得像镜子一样平,那是他肯花工夫,舍得柴油。别人来割谷,开车子像金神庙的道士金元画符;他来割,跟永安哥剃头,用推子推头发一样过细。他开收割机过路,压了宝堂家的麦子,宝堂的屋里人在他门口跳脚拍屁股骂了一早上,他跟东芳两个,都不还口。他还总是发好烟给我吃。”豆蓉婶是宝双的妈,守寡有三十多年了,她说的金元与永安,也都死了。

我们的稻田在明亮的阳光里平头整脸、阡陌交错,森森然,俨俨然,焕焕然,早季稻亭亭玉立,青枝绿叶,挨挨挤挤的稻穗,正微垂着头,绽花吐芯,扬粉灌浆;这是它们结成粮食的关键时刻,每一阵清风、每一寸阳光、每一滴水珠、每一道闪电,都会影响到收成。稻田里的秧水,水沟中的渠水,还在淤泥中养育着蚊子的幼虫,它们将自己提供给稻田之中忙忙碌碌布网的小蜘蛛和稻田上空密密麻麻飞舞的黄蜻蜓,而蜘蛛、蜻蜓加上被我们的脚步惊动的绿褐色的蚱蜢,又是天空里鸟儿们的美食。鸟儿眼见得有三种:一是紫燕,它们四月回来,即由田埂上衔泥做巢,在稻秧间叼食昆虫,养育乳燕。它们累了,会像我们歇息一样,无声无息,一排排站在农田上空交叉纵横的电线上。一是灰喜鹊与黑白喜鹊,它们三五成群,哇哇呀呀,大摇大摆地在田埂上巡游剥啄,好像它们才是这一块田地的主人。一是白鹭,长得仙气飘飘,一派国风,好像是由画里飞出来的,从稻田之上掠过,往澴水中的粘丝潭湿地飞去。老实讲,没有了捕鸟的人,从前神出鬼没持着弹弓的男孩数量也在减少,几乎每一颗鸟蛋都有可能孵化成鸟儿,现在乡下鸟类的种类与数目,都要远远超过从前。

宝华却抱怨稻田里与稻田下的沟渠里,现在摸不到鱼虾了。他不仅爱工厂里看不见的螺丝钉,可能也在怀念从前我们做伢时,夏天雷雨后,随便就可以由沟渠里用抄网捞取的小鱼小虾。鱼里面,有小鲫鱼、小鲦鱼、麦穗鱼,以及我们不太爱吃的斗鱼。还有一种扁头扁脑,肚子里挤满内脏、鳞片上有虹彩的细鱼,我们将它叫作“屎夹片”,实际上它的学名是“鳑鲏”。有一次,我被一伙喜欢写诗的人带进一个弯弯绕绕的私人会所里,煎“鳑鲏”做下酒菜喝五粮液,他们都惊为天物。虾是青虾,虾尾一粒肉,清甜弹牙。我们又叫它“马虾”,在小龙虾没来之前,它们慢悠悠游弋在沟渠、洗菜埠头、桥墩边沿。其他还有泥鳅、刀鳅、鳝鱼,还有水蛇、青蛙、蚂蟥。这些微小龙宫中的虾兵蟹将,现在的确是不太容易找到了。

沿着稻田中间的田埂走七八百米,我们来到了新港前。这一条人工挖掘的小河自北向南,流到农一村的汪寺泵站,泵站有六道水泥闸门,也被称之为六门闸,通向澴水,平日水深一米上下,宽三四米,水面上长着水莽与水葫芦。当下水葫芦正在开花,淡紫色,有一点像睡莲,它另外的名字,叫凤眼莲、凤眼蓝,都好听。港两岸是野生的乌桕树、桑树、构树、野蔷薇、益母草、艾蒿、苍耳,附近村庄的牛爱来吃草,牛与人踏出来两条土路,从前我们读初中时,也爱来闲逛,沿着或露珠点点或白霜离离的草路背课文。我们摇头晃脑背课文的时候,这条河就已经被称之为新港了,可见它是由我们的父辈,在大修水利的年代,由从前某条旧港上挖掘出来的,现在它南头的初中校园已经撤掉了,附近某位村民在院墙里面种景观树、种盆景。学生们不来读书,牛还来吃草,但这些牛已经不是从前的黄牛水牛耕田家了,而是村民买回来养殖的肉牛,有浑身纯白的,有身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像坏天气天边的云,还有脸上黑白黄红交错的,又好像挂着脸谱。大概养殖三两年,它们就会被送去屠宰厂,被流水线上的机器庖丁分解成一块块牛排,摆放在超市的冰冻柜台里。牛肉贵,养牛也很能赚钱,附近养牛的专业户,是郑家石桥塆的凡凡。他穿一身迷彩服,戴草帽,手里拿着一条放牛的鞭子,站在新港的石桥边等我们。昨天上午,就是他将已经失去呼吸的宝志哥,由水里抱牛犊一样抱上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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