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传爱,共筑童梦港湾
作者: 王小槑 龙方媛一家人、一所公益书院、一个属于留守儿童的书香天地……这是冠以知识与文化之名的传播之旅,更是关于爱与希望的接续传递。
“同学们好,明天上午书院正常开门,有作文的同学可以带来给我看看。”2025年2月的一个周末,汪国云早早就在大同书院的微信群里提醒学生们,需要检查寒假作业的,需要帮忙看作文的,都可以来书院。
汪国云是浙江省建德市文体旅局的退休干部,2011年赋闲下来后,着手建设公益书院。在妻子的无条件支持和家人的通力协作下,书院从一粒梦想的种子生根、发芽、拔节、生长,逐渐形成了一片可以庇佑当地群众特别是留守儿童的文化绿荫。这个家庭也因此被推选为2023年全国最美家庭。
从“独乐乐”到“众乐乐”
为什么建书院?早在2011年前,汪国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何让家里的藏书“活”起来,让读书这件事从“独乐乐”走向“众乐乐”?那时,因为爱读书、爱买书,汪国云家的藏书已经达到了一万多册,他本人也因此当选杭州市十大“藏书人家”之一。
“我从小生活在浙西山区,能从大山里走出来,就是因为比同龄人多读了点儿书。”有时间,有精力,还有这么多书,汪国云心生一计:不如把一部分藏书搬到乡下老家,办一个专门读书的地方。“小孩子放学后或节假日可以来看看书,我也能帮忙辅导他们,还是有些好处的。”
但在真正付诸行动前,还要先获得家人的支持。毕竟公益书院非但不赚钱,甚至还要贴钱。一次和儿子汪怀江打球时,汪国云状似无意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汪怀江很支持。回家后,汪国云又和妻子郑丽菊说起这件事,妻子也举双手赞同。
获悉公益书院计划后,当地镇政府第一时间解决了场地问题。汪国云立刻化身“搬运工”,将家中的藏书打包、装车,一趟趟从家里往书院跑。在这个过程中,最大的功臣非郑丽菊莫属。作为建德市新华书店的退休职工,在书籍打包这件事上,郑丽菊绝对是专业的。打包完成后,老两口一起将这些书搬上搬下,装满一工具车就出发去书院,单程需开车40分钟,整整搬运了17车。
就这样,汪国云和郑丽菊一直干到了腊月二十八。街坊邻里忙着迎接新年,处处热闹喜气,只有他们还在“蚂蚁搬家”。两个多月后,搬书工作渐近尾声。
与书籍转运同步进行的还有其他准备工作。汪国云调动各种社会力量,筹集课桌椅等物资;郑丽菊则找来家里不用的窗帘等物品,将书院一点点装扮起来。打扫卫生、整理图书,她用自己的行动全力支持丈夫的“事业”。2011年3月27日,大同书院开始接待读者,5月31日正式开放。
书院的运行不会一帆风顺,可一问汪国云遇到过什么困难,他最先想起的是书院初运行时内心的担忧。“如果没孩子来,怎么办?”汪国云遍访当地的学校,挨个儿“推销”,卓有成效。特别是了解到他会有针对性地辅导孩子们作文后,老师们更是鼓励和支持孩子们去书院读书、学习。除作文点评会外,“西乡诗韵”古诗词朗诵会、“国学讲堂”《论语》课堂系列讲座、“西乡夜话”也是大同书院的特色活动。
汪怀江对父亲的支持不是说说而已,他承担起了书院课件制作的工作。来书院读书的孩子多是留守儿童,有些午饭没有着落,他和父亲还会轮流带着孩子们去街上吃饭。“我们敲老师的竹杠去吃包子喽!”如今,汪怀江有了一对双胞胎女儿。2023年出生的小姐俩正是离不开人的时候,郑丽菊照顾孙女脱不开身,汪国云便独自前往书院,风雨无阻。有时候,他们还会带着孙女们一起去感受书院的朗朗读书声。
从坚守到传承
为什么汪国云对读书这件事如此坚定执着呢?深层次的原因是来自父辈的影响。汪国云出生在建德山村一个普通农民家庭,祖祖辈辈以种地为生。尽管父母读书少,文化程度不高,但他们从没怀疑过读书是正道。汪父兄弟7人,到了汪国云这辈堂兄弟19人,却只有他一人高中毕业,“我真的很感谢我的父母”。
彼时正是人民公社时期,汪国云一家连续几年都是超支户。一天放学回家,汪国云路过生产队的田边,父亲和堂哥们正在地里插秧。远远看见个子高高的汪国云,一个堂哥忍不住跟汪父说:“六叔,国云大了,不要让他读书了,来帮你赚点儿工分,省得年年超支。”汪父听罢笑了笑:“他愿意读,能读得上去,我就一直供他读。”这个场景至今仍深深地印刻在汪国云的脑海中。他说,如果父亲采纳了堂哥的意见,自己的人生可能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读完高中,父亲也没让汪国云回到田间。1978年3月,汪国云应征入伍,前往唐山地震灾区参与恢复重建。到部队的第一个星期天,他在一名老兵的带领下走进了连队的图书室。看到书架上摆放整齐的图书,汪国云心花怒放。从这天起,他白天参加军事训练或参与建设,晚上只要有时间就往图书室跑,如饥似渴、争分夺秒地阅读,很快读完了连队图书室里的2000多册书籍。
拥有自己的书的想法应运而生。为此,汪国云省吃俭用,部队发的津贴除了日常的吃穿用度外,都被他用在了买书上。施工任务重,汪国云每周只能休息一天。每到这个时候,他就骑上自行车,从部队驻地赶到唐山市区的新华书店,精挑细选地买书。待到退伍时,除了和战友们一样的标配—背包和手提包外,他还托运回了3个木头箱子。
“当这3个大木箱运到家里时,隔壁邻居以为我把部队的什么好东西搬回家了,便围拢来看,眼巴巴地等我打开。当我费力地剪断铁丝,把木箱打开后,有人大笑,不理解我为什么搬这么多书回来,因为在他们眼里,书既不能吃,也不能用。”但在汪国云眼里,这里面的每一本书都是“宝贝”,“虽然不能吃,但大有用处”。现实再一次印证了汪国云的想法。在部队里,汪国云不间断地阅读、学习、写作,打下了良好的文字基础。退伍回到家乡的第二个月,他参加县人武部组织的专武干部招考,很快被录取,当上了专武干部。在地方工作,在乡镇上班,再到市机关任职……不管岗位如何转换,汪国云始终将藏书带在身边。
在教育子女方面,汪国云将书中所学一一加以应用。直到现在,每当读到具有警醒和教育意义的名言警句时,他仍然会与儿子分享。汪怀江坦言,父亲对自己的影响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崇学,爱读书,善于读书;另一个就是与人为善,多做好事,多做有意义的事。看似缥缈的道理被父亲藏在每个稀松平常的日子里,每个自然而然的举动,一点点渗透到儿子的成长中。
从家风到学风
汪家人爱书也护书。然而,纸张易碎、书籍易损,书院又以年纪小的读者为主,尚不懂得爱护书本,有时还会在书本上涂涂画画。每回读者全部离去后,汪国云和郑丽菊便开始整理书籍、打扫卫生。有时即便汪怀江和妻子齐上阵,也要忙到很晚。对此,一家人心平气和,“小孩子都是调皮的,所以才要读书教化嘛”。
14年来,汪国云不断购买、寻获新书充实书院。如今,上下两层400多平方米的书院藏书量相较建院之初已经涨了数倍。其中很多源自一些爱心人士的帮助。听说当地一家书店经营不善要关停,有一些书籍要处理,汪国云便立刻找了过去。“我办书院刚好需要书,你便宜点儿卖给我吧。”得知汪国云的书院是公益性质的,对方慷慨表示:“既然是做好事,你选想要的书直接拿去就好了。”于是,书院收获了两车新书。
大同书院惠及了周围的居民与学生,但在偏远的乡下,还有许多孩子渴望知识的甘霖。这些年,陆续有不同村的村干部打来电话:“汪老师,您有空儿可以来我们村讲课吗?”汪国云办书院的初衷本是传播知识、传播传统文化,“流动讲堂”的意义也在于此,他二话没说就应允了下来。
每年暑假,汪国云都会带上书籍、投影仪等,自行驾车深入偏远山村的文化礼堂,给当地的村民和孩子们宣讲传统文化知识。郑丽菊常常跟着忙前忙后、拍照记录。“别看她原来不会拍照,现在随便拍拍就很好,我们本地的报纸都登过呢。”对于老伴儿日益精进的摄影水平,汪国云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不过,郑丽菊还有更擅长的事。2022年年初,在郑丽菊的亲力亲为下,书院新增了一块菜地,作为孩子们的劳动实践基地。“孩子们有时候会觉得没什么东西可写,这说明他们还不善于观察。”观察什么好呢?汪国云首选了植物。孩子们自己动手体验,既能享受劳动带来的喜悦,还能直观地了解青菜、萝卜、花生等的生长过程,这些都可以成为写作的一手资料。
截至2024年,书院学生习作经汪国云辅导修改,发表于报纸等刊物的已有198篇。而这近200篇作文中第一篇的作者名为张浙杭,也是大同书院的第一位读者。读书、升学,虽然他和书院的物理距离越来越远,但和汪国云的联系从未间断。读大学后,每个寒暑假,他都会回到大同书院做义工,整理书籍,协助汪国云教学。“有3年多的时间,我每逢星期天都会来报到。在这里,我不仅学到了知识、写作的技巧,更学到了做人的道理。”
张浙杭的话是对汪国云一家这14年付出与努力最好的褒奖。而书院里还有很多像他一般心怀感恩的孩子,他们发自内心地喜欢汪老师和书院,也尽己所能地帮助书院。
在大同书院稳扎稳打、教书育人的同时,2023年5月,一位企业家找到了汪国云:“汪老师,我关注您很久了,能不能在新安江城区也办一所书院,让喜欢读书的人有一个阅读的地方?”可是,城区的场地、运转成本和在乡镇是完全不同的,汪国云说出了内心的顾虑,也表示自己不会放弃大同书院。没想到,对方不仅全盘接受,更迅速着手实施:“您负责做公益,其他交给我就好。”
第二所公益书院的名字同样取自地名—新安书院。汪国云把周六分给新安书院,周日留给大同书院。他说,自己讲不出什么高深的理论,能总结出的道理就是崇学向善。已经68岁的汪国云目前的想法便是在自己状态好、经得住奔波的年岁,让崇学向善的种子飘到更远的地方。
(感谢浙江省建德市妇联对本次采访的大力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