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瓷胸像与字球组合
作者:舒可文(文 / 舒可文)
阿仙的陶瓷胸像
“像中了魔一样”
我应该先从一个小孩的观感来说阿仙的《中国,中国》系列作品。
在首都师范大学的美术馆不大的展厅里,30件陶瓷胸像。这些胸像都是很写实的,很传统的样式,当然是西式传统。他们都闭着眼睛,倒不是沉思状的,而是深情冥想的,所以源源绵绵地泄露出哀伤之态。让一个小孩觉得这些人像中了魔似的,是因为与这些标准胸像并置的是涂在胸像上的中国陶瓷彩绘。在这些作品中,阿仙几乎运用了所有瓷器绘饰的技法、题材和风格:青花釉红缠枝莲纹、粉彩杂花草虫纹、斗彩蝙蝠缠枝莲纹、白釉浮雕穿花凤纹、低温釉浮雕海水纹、青花花鸟纹、釉红博古纹、粉彩百子纹……数不过来。写实胸像和陶瓷彩绘拼在一起,看起来很唯美。尤其是30件之多,大小一样,底座也一样高矮,好象他们同时被同一个念头笼罩,有一种仪式般的表面宁静内心沸腾。
阿仙在做这些作品时差不多是同样的状态,我从他的自述里读到的这种印象。他是北京人,先在北京学绘画,10年前去了大洋洲,其中甘苦自不待说。在两种文化两种感情的比对中,似乎很容易产生使命感,说真的,也很容易把感情符号化。
行家说这些作品工艺水平精湛,也将一种工艺的、技术的、历史的元素很唯美地转换成了一种文化的、心理的和现实的语言关系。但是太文化了,太明喻了,太容易地看到两种文化在其中的融合和冲突。行家也认为在这种组合中作品会超越它的原形衍生出二次含义,但是我的观感却滞留在第一层含义上,滞留在它们承担的作者太重的判断上。
当艺术家拥有两种文化资源时,能让它们有机地交织在一起是生机,也是问题。
如果粗粗地说阿仙面对的是中国一西方两种资源,上海的王南溟所要处理的资源可以算是传统模式——当代观念。
王南溟的“字球组合”
“字球组合”
“字球组合”是王南溟做了很多年的作品,他针对中国的传统书法的固定模式,尝试打破这种固定模式,让书法不以字帖的面目出现,让书法进入当代艺术中。他的做法是在纸上写字,然后把纸揉成纸球,再用这些纸球做成装置。字球组合被评论说是解构主义和批判理论的作品,既要解传统固定模式之构,也要批判后殖民的潮流,它要求让当代艺术回到中国自身问题,从自己的文化内部催生出新的作品。
相比起一些在平面上改造线条、形象的努力,王南溟倒是很尊重传统书法的规则,他写的字都是合规范的,没有刻意的改变,他的努力在于写完以后不让作品完成,让它继续延伸,延伸到纸球、再延伸至随地点而变化的字球组合。
其实如果多加琢磨,这些作品可能很耐看,抛开我们的所有背景,也会生出“中了魔似的”直接观感,可惜我们不能。
在观看者与创作者拥有同样文化资源的时候,意图明确的作品其感染力会受到损害。艺术作品中直接打动人的常常是一些来得偶然的、不那么确定的东西。我不能说阿仙的这些完成于景德镇的作品没有视觉效果,也不能说王南溟的字球组合没有新意,但是创作者投注了很强很具体的文化判断,强过了这些创意。第一眼之后,那些被感受到的东西就被快速封闭在符号系统里了,于是作品被缩减到很知识化的层面,更直接读到的是这层东西,这等于剥夺了观看者对作品作出自己判断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