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做秀:快乐是最得人心的商品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王辉)
传媒,就这样制造了人们的快乐生活(陈涛 摄)
快乐是1999年电视传媒娱乐大众最得人心的商品。它是1998年的一个持续却比1998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多数字都足以证明这一事实。例如湖南卫视的《快乐大本营》,据悉,它的15秒广告价格已经超过中央电视台同档节目黄金时间段的广告价格;而继1998年年底《还珠格格》收视率拔得头筹之后,它的续集播映权竟以每集55万元的天价售出,广告时间也由9分钟被热情的商家挤成15分钟;更有甚者的是,《还珠格格》重播的收视率也以26.7%高居第一。
咧着大嘴在屏幕前暴笑的夜晚,几乎让5亿人成瘾。有趣的(或者说无聊的)事情一再发生,好事者统计过,春节期间,全国可收看到的三四十个卫星频道中有13个台几乎在用同一时间播出不同进度的《天龙八部》;该现象在《神雕侠侣》、《鹿鼎记》播映期间再次发生。电视如此娱乐观众,观众亦照单全收。以《北京青年报》在《天龙八部》放映阶段所做的调查表明,尽管1/3的被访者表示这样安排太乱、节目单一,并且造成了资金和频道资源的浪费,仍有85%的被访者家庭收看它,有人甚至要每天看完所有台播的《天龙八部》才睡。
1999年,以“严肃”获得高收视率的,有2月播出的《雍正王朝》和4月的《牵手》。前者用历史正剧的方式演绎了一个鞠躬尽瘁、勇于革新的好皇帝,后者讲述了婚姻中的第三者。《雍正王朝》的女导演胡玫说:“英雄对一个民族的提升太重要了!我渴望英雄。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千百个荒淫皇帝中塑造一个好皇帝。”她的渴望代表着传统中国民众一贯的愿望,人们在剧情中寻找对现实的答案。而经典的言情剧也在记录着社会发展的脉络:90年代初的《渴望》,爱情与政治、社会地位紧密纠葛;1995年,《过把瘾》在追逐着两人间爱情的纯粹,到了世纪末,爱情都给了第三者……当然,这些好作品在屏幕上凤毛麟角。
世纪末的1999年,充斥着谣言、灾难、战争、暴力、失业、竞争,压力加重了人们更追逐快乐、轻松的需要。有什么比打开电源、动动摇控器就可以发笑更不需成本的呢?而这是中国绝大多数家庭的晚间生活方式。晚间屏幕上的选择也算丰富,如果你有兴趣拿一个周末的晚上数一数各地电视台的节目,你会看到七八个台放着七八个武侠剧,七八个台放着七、八个都市言情片,三四个台放着遥远的历史剧……
不看连续剧还有别的——譬如“爱情”和“游戏”类节目,它们的出现在去年备受瞩目,今年却形成泛滥。爱情脱口秀中成功的是领头者上海东方台的《相约星期六》、湖南卫视的《玫瑰之约》,后继者则有20余家。游戏节目更是如此,仅湖南省内便有7家电视台有11档类似节目,全国有90多家电视台前往《快乐大本营》取经,另外还有19家有线台都在播着《欢乐总动员》。有专家指出,电视已从“晚会时代”向“新闻时代”、“真实时代”过渡,在新型的游戏综艺节目里,主持人没有心理压力,可以说错话,嘉宾可以出丑,而这些错误反成了一种情绪点,让参与者尽量展现率真的自我,“节目编导就是要以平民姿态与百姓们一起自娱自乐”。传媒,就这样制造了人们的快乐生活。
1999年弥漫着这样一种俗世的热闹。打开报纸,登陆网络,赵薇的消息占据了1999年的的每个月份——即便是在一片暴怒骂北约的5月和大张旗鼓批法轮功的6月。她出现在打印机的广告里,她出现在矿泉水的广告里,她被告上法庭,她被记者气哭,她被选作金鹰奖最佳女主角……她是1999年人气最旺、中国大陆第一个一夜串红两岸三地的偶像级明星,她的书《小燕子——女生赵薇》首版10万册便销售一空。财富和过早的成名,让人们对她爱恨交加。骂她大眼睛,就会装疯卖傻,把几个学还珠格格上吊自杀的孩子的死归罪于她,可是,赵薇所到之处,无论台湾、南京、广东,一律秩序大乱、追随者众多。
这一年人们还热衷于选美赛。从4月开始,第五届中国模特之星选拔大赛,朵而女性新主持人大赛,’99世界精英模特大赛中国选拔赛,中国服饰表演艺术大赛,还有可伶可俐小姐、中国网络小姐、福特模特大赛等等等等,泛滥的美丽令人目不暇接。还有可做谈资的就是一桩接一桩的绯闻:3月王菲与窦唯婚姻告急,之后是传言黎明为舒淇自杀,郑伊健抛弃旧“琪”找新“琪”,港姐吴绮莉未婚先育“龙”种……是是非非,真真假假比读《绝对隐私》有快感得多。
最有趣的当属王朔。他在11月3日跳将出来,指斥金庸小说与这些年来的四大天王、成龙电影、琼瑶电视剧实属“四大俗”。此番言论激起众怒,论战波及至今。其实,俗世的热闹正在于此,王朔不也是在1999年的热门话题里起起浮浮?他点评《还珠格格》,他用《看上去很美》卖关子、搞悬念,首批书卖了30万册,他谁也不骂就骂金庸——那么多人痴迷的大侠……他哪里又能甘于寂寞?
可喜可贺的是,中国的普通百姓也在这份热闹中不甘寂寞,自娱自乐、追求轻松生活,让讷于表现、不敢于超越常规的我们有了一些突破。那些在爱情脱口秀里大胆言说情爱之需的青年男女,一拨又一拨在黄河壶口涌动着“飞黄”狂热的农民兄弟,无数个在网上踊跃发出个体声音的人们,都为这个贯常严肃的社会带来了活泼的俗世气息。有报章在1999年初描绘出人们的十大心愿:愿工作顺利、事业有成;愿有一个更好的外部生活环境;愿家庭和美、生活幸福;愿买房;愿改善住房条件、提高生活水平;愿旅游;愿身体健康;愿下一代学业有成;愿提高教育水平、提高实用技能;愿有车。在对物质生活的追求中,快乐自不必深刻而厚重。
在世纪末的兴奋里,人们只忘记了一件事:这快乐是真实的,还是贫瘠的,还是虚拟的?台湾1996年8月开播的《非常男女》播出到129集时,现场速配共成功553对,但终结连理并通知制作单位的只有37对;《相对星期六》自1998年1月24日首播,出场嘉宾300人,谈婚论嫁者没有一对;湖南《玫瑰之约》1998年7月16日试播至今,嘉宾324人,谈成者寥寥无几。但香港凤凰卫视的编导程鹤麟说过,这类以爱情、婚姻为主题的谈话综艺节目最主要是注重完全的娱乐性。是的,传媒不过是在带动众人做一场大秀。西方媒体研究名著《示威游行与传播》中很早就下过这样的结论:“事实上,商业竞争非但没有给媒体内容带来繁荣和多样,反而经常使它们呈现出千篇一律的面孔,其标新立异只能在类似的媒体诠释和观众预期的框架中进行。”我们的观众在1999年既别无选择也忘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