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100)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李方 施武 劳乐 赵小帅)

王朔应该进名人堂了

文 李方 图 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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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读王朔小说长大的。如果一代人都说这样的话,王朔将无可避免地被送进名人堂

当王朔兴风作浪的时候,他也就不再是王朔了。还记得《顽主》里的情节吗?德育教授追着于观他们问,你们就不痛苦吗?于观说,我们真的不痛苦。明摆着,你一承认痛苦,就上了他的套,就得跟他争论。王朔当时的立场,与非暴力不合作有点像。

王朔不是论战大师,他应该是消解大师。作为颠覆旧体制旧观念的斗士,他没有像崔健那样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刚烈,因此也没有像崔健那样遭到封杀,尽管许多老家伙们都想封杀他。王朔的价值在于一种姿态,可以用他小说里的一段情节来形容:一个痞子在地铁里大喊“谁敢惹我”,这时一个壮汉过来说“我敢惹你”,痞子顺手搭住壮汉的肩膀大喊“谁敢惹我们俩”?王朔最成功的地方就是他其实不想惹谁,却让你觉得整个社会和人们是如此荒唐。当然他的毛病是,他的痞子们越来越显出“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优越感,最后一个个跟哲学家似的,就有点招人烦了。

当王朔挥动崇高和伟大的大旗,代表一切饱受港台恶俗文化挤压的心灵,向金庸宣战。但这场战争是义和团式的,不检讨自己有什么毛病,却寄希望于把所有垃圾统统挡在门外。王朔想当代言人,这注定了他在论战中的弱势地位,因为他从来没有建立过什么,甚至没有打碎过什么,他只是消解过一些东西,就像没有“主义”的流窜部队,搅和有余,却不足以建立新中国。

本来不是面旗子,却偏要把自己当面旗子升到旗杆上去,如果王朔想到自己曾经把多少面旗子从旗杆上扯下来,以他的聪明,断不会出此下策。这是我很为王朔惋惜的地方,是不是人一上点年纪,就一定要出几个昏招?

其实王朔根本不必要用任何方式证明自己的历史地位。相信我的个人经历很能代表这一代人的成长历程:当我读过王朔小说时,立刻放弃了朦胧诗的虚伪表达方式,转而改用王朔语言写小说了。我们这一代人大多数都有一段或长或短的文学青年经历,并且被王朔最终消解掉。当然王朔也只剩下历史地位了,因为这一代人长大了,有了新的痛苦和困惑,已经不是作为财主的王朔所能理解的了。王朔已经不能代表任何人。

礼物

施武

聊发少年狂的老公,在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买了杂货店里的一大堆手枪,有一种打砸炮的,他有事没事地举着枪到阳台打一阵儿。我生日的时候,他顺着自己的思路送了我一把极仿真的小勃朗宁手枪——虽不是我的所想所欲,但其出乎意料倒也让我跟真的爱好者一样,拿着这把小手枪玩了好长时间。

说到礼物,其实人人都有接受礼物和挑选礼物的思路。我小时候接受的来自大人们的礼物多数是吃的和玩的,但是我留的时间最长,记得最清晰的是一双像大馒头一样的草鞋,后来鞋底被穿破了还留了很长时间,一直到长到很大的时候,它彻底烂了才被扔掉。

给人选礼物可以是件麻烦事,也可以是件很日常的事。原来我在送人礼物时总是很精心地在商店里转来转去,老是怕礼物不别致,不特别,结果尽弄些小情小调很腻歪。当你接到这种礼物时,哪怕是喜欢的,也劲道不大。

年龄是一个让人世俗的东西,年龄越大越会发现世俗生活中也有很具乐趣的内容。在你是个小女小男时,送出的礼物或收到的礼物总离不开礼品店里的小摆设,我的确在那里常遇到头上一缕金发的小男生在那些甜丝丝的小物件中挑来选去。慢慢的,始果有一天你收到一把挺舒服的椅子时,那种世俗的礼物会带出一种很稳当的乐趣,跟那椅子差不多稳当,后来我还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得到过一双鲜红的皮面棉手套,从老妈那儿得到过盆栽的瓜叶竹,诸如此类的生活中雪中送炭或锦上添花之物,是我最珍惜的礼物。

现在,我也学会了,送出的礼物不再别致,都比较粗俗。如果说粗俗,我收到的最粗俗的礼物是一袋大米。我的一个很爱做饭的朋友偶然买到一种大米,觉得特好吃,就想起了我,找个机会送了我一袋大米。说真的,那袋大米让我觉得那一天晚上家里充满了一团能生财的和气。

礼物这东西极不好衡量价值,礼物大了,那叫贿赂,或者是摆谱,收礼的人得时刻想着怎么换了样给送回去;如果礼物太小,那叫抠门儿,或者是寒碜别人。送的没特色,那就没想象力。我倒觉着特世俗的不错。

堕落天使

劳乐

我的一个朋友有一张从西雅图买到的小卡片。卡片长得很像信用卡,但它实际上是一个“堕落天使犯罪许可证”。卡片背面的“使用说明”写道:“此卡片的携带者是一名堕落天使。他或她并非生来邪恶,但在人生的某一阶段偏离了正途,堕落天使无法抗拒酒会、摇滚与享乐的诱惑。这张许可证正式确保他们沿着罪人的道路生活的权利——但与此同时要举止优雅、保持纯结。”卡片底部的铭文是:“堕落天使:天堂不需要我,地狱害怕被我征服。”

我不了解我的那个朋友。我从书上知道的最著名的堕落天使是撒旦。基督教认为魔鬼撒旦本是堕落的天使,根据之一是《圣经·以塞亚书》中所写的“明亮的早晨之星啊,你何以竟从天上坠落……”弥尔顿在《失乐园》中把这段事讲得更清楚:撒旦本是众天使中才能最高的,只因为圣父直接把王位传给了圣子而不是他才反下天庭。《失乐园》中还记述了一个跟随撒旦反叛的扛旗天使亚撒色(Azazel)。这个天使后来在伊斯兰教典籍中的名字被改为“绝望”。

我还知道一些真正“活”在人间过的堕落天使。骚塞曾把拜伦、雪莱及其追随者统称为“撒旦派”。阿扎齐尔(Azaziel)是拜伦的《天地》中的一个六翼天使。他与该隐的孙女相爱,在洪水到来之际,他把自己的恋人携在翼下飞往另一星球。与和他的名字只差一个字母的亚撒色相比,阿扎齐尔倒更多地象征了“希望”。

拜伦也许不算是设想天使与人类结合的可能性的第一个人。在弥尔顿看来,制造天使的材料是混沌时期的“原质”,而造人的材料不过是普通的泥土。按照一部杂烩了多种神秘教义的日本动画片的理论,只有让天使与人类结合才能完成所谓的“人类补完计划”;另一位名叫桑吉尔男爵的神秘学者则相信:天使不过是生命有机体真实外壳的延伸,而且在这里黑暗远多于光明。我本人感兴趣的是:沾染了人气的天使算不算堕落天使?

由此回想起来,那张“堕落天使犯罪许可证”很像是一张空头支票。我现在反而相信,假如真有堕落天使存在,他们的境况也只会类似波德莱尔笔下那只被射落的信天翁:“云霄里的王者……一旦被放逐到地上,陷于嘲骂声中/巨人似的翅膀反而使你步履蹒跚。”

(本栏编辑:苗炜)

新不如旧

文 赵小帅 图 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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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人们对旧东西怀有很大的敬意,比如人艺的老《茶馆》。它简直成了戏剧的典范,以致有这样的误解,好的话剧应该是《茶馆》那样,而不是《推销员之死》或《哗变》那样。

如今,新的《茶馆》开张了,于是会有人说,新不如旧,当年的《茶馆》是多么了不起,1992年的绝版演出是多了不起,实际上,那时候的于是之老态龙钟,宋丹丹使演出气氛变了味。

几年前,人艺有一出戏叫作《天下第一楼》,讲的是烤鸭店的故事,那里面自然也有老北京的风情展示,那出戏为人艺的所谓“京味”传统涂上了一层新漆。

我记得里面有这样一个人物,他在饭馆里做事,不当厨子不是跑堂的,不管算账也不是打杂的,他的任务就是给人宣扬吃饭的讲究,讲吃饭的典故。

现实生活中还能碰到这样的人,北京辟才胡同里有个饭馆叫洪运轩,里面有位姓丁的大爷,他对涮羊肉极有研究,会对每一位客人讲涮羊肉的历史、怎么调味、哪里的羊肉最好等等,妙语连珠。当然,他讲话的一个主题是:他的这家洪运轩的涮羊肉已经恢复到东来顺70年代的水平了,为什么不能恢复到东来顺60年代或更早以前的水平呢?据说是因为早年间东来顺的羊肉片是手工切的,现在手工切羊肉片已经不大行得通了。

如今切羊肉都用机器,切出来的肉是一卷一卷的,据说,当年研制这种机器时,后面还安了个机器手,负责把羊肉卷拍成羊肉片,中国菜讲究“色香味形”,羊肉片怎么能成羊肉卷呢?但是,小商贩觉得多此一举,把那个机器手给拆了。

十来年前,我对京剧很有兴趣,跟着我大爷看过好多出戏,我大爷对我说,要讲听京剧还是得听马老板的,年轻的这一拨儿不行。我大爷的这番话打消了我对京剧的热爱,因为不管我怎样欣赏,怎样叫好,现在的京剧只能恢复到马老板那一拨儿60%的水平,这岂不冤枉?我不知道京剧是否就是在这种对往日风光的无限缅怀中逐渐沉沦的。

“影响的焦虑”,理论上有这样的说法,放到京剧或《茶馆》演出上或许行得通,讲经典作品怎样使后人手足无措,只是别把涮羊肉也弄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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