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和“特洛伊木马”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盖茨不远万里送来“维纳斯”大礼，为的是让中国人民享受“网络生活方式”；无奈它怎么看都有点“特洛伊木马”的味道

微软公司的口号的完整版本其实应该是：“让每一张桌子上、每一个家庭中都有一台计算机，都使用‘微软’的软件。”但盖茨及其同僚们在公开讲话时经常将此口号予以处理，把口头禅“……都使用‘微软’的软件”略掉，令口号显得较为婉转。由于它只字未提“微软”从计算机无所不及的传播中所获得的利润，这个口号便披上了一层几乎是“专门利人”的光辉。16世纪的亨利四世曾有一个愿望：在他的王国里，每个农民都不会因为太穷而“不能在每个礼拜日锅里炖上一只鸡”；“每一张桌子上、每一个家庭中都有一台计算机”堪称上述愿望在20世纪的一个翻版。

就理想而言，这个口号好像无可挑剔。虽说它暗示办公用软件市场和家用软件市场乃势均力敌的孪生兄弟，但实际上，在个人计算机软件工业发展之初，这两者在规模上绝非旗鼓相当，办公用软件销量大大超过家用软件销量。正是家庭购买个人计算机的滞后，促使盖茨打出“万维网生活方式”的旗号，力推计算机与互联网进入家庭。

为什么盖茨给中国送来了“维纳斯”女神？他在3月10日于深圳发布该计划时说得很清楚：“在网上生活方式日益流行的今天，我衷心希望广大的中国用户也能成为这种生活方式的受益者，这也是我们设立‘维纳斯计划’的初衷。”在题为“感受数字生活”的演讲中，盖茨阐述了什么叫做“万维网生活方式”：“个人计算机和网络被接受的速度要比改变了20世纪的那些技术如电和汽车的接受速度更快。正像今天发达国家的人们认为电和汽车所创造的生活方式是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一样，他们不久将会认为因数字技术而产生的新的生活方式——万维网生活方式也是理所当然的生活方式。在未来的10年内，大多数美国人和世界上其他国家的很多人将生活在万维网生活方式中，对他们来讲，借助于网络获取信息、学习、娱乐、购物和通信将成为一种习惯。”

当然，盖茨没有明说，万维网生活方式普及的那一天，也就是“微软”的软件无所不在的时候。假如所有的办公室和所有的家庭都拥有使用微软软件的大型计算机或是电脑化的家用设备，“微软”的竞争对手们还有什么立足之地呢？盖茨也许并不像某些人所痛斥的那样，在建造一个“邪恶帝国”，但是，他如亨利四世一般慈爱地注视着属下的芸芸子民的情景，大约也不会令多少人向往。

基于这样的缘故，大洋彼岸，“微软”陷入了反垄断的十面埋伏之中，而在此间，中国科学院北京凯思软件集团就“微软”的“维纳斯计划”针锋相对地提出自己的“女娲计划”，欲为中国信息产业“撑起一片蓝天”。

美国司法部与“微软”间的残酷激烈的法律战，被Oracle的老板拉里·埃里森称为“‘微软’对人类的战争，不幸的是人类却处于劣势”；而在中国，东方女神女娲对西方女神维纳斯之战，套用IT独立评论家、数字论坛成员方兴东的说法：“是一场必须开动大脑的战争！关系到自己，关系到产业未来，也关系到子孙后代。”

调子都高亢到有点刺耳的程度。

中国是一个电视大国、手机大国、寻呼机大国、VCD大国，但却不是一个PC大国和网络大国。信息电器是适合中国国情的解决之道吗？

3月10日那天，盖茨在深圳仅仅呆了6个小时，而且发布“维纳斯计划”只不过是他繁忙行程中的部分内容。他参加了与中国电信和国家经贸委信息中心关于“政府上网工程”合作伙伴关系的签字仪式，还与深圳市政府就使用正版软件签署了合作备忘录，与中国人民银行签署了反盗版协议，并同联想集团总裁柳传志、国家经贸委副主任石万鹏，以及广东省、深圳市、四川省、上海市等领导进行了会谈。不过，“维纳斯计划”一鸣惊人，显然成为盖茨短暂的深圳之行中的最亮点，这不仅是因为，国内PC、家电、VCD业的巨头如柳传志、张瑞敏、段永基、段永平等齐集深圳为他捧场，更因为他在中国率先树起“电视上网”的大旗，把信息产品家电化或曰家电产品信息化事业向前推进了一大步。盖茨宣称，要通过“维纳斯计划”让中国的上网人数在一年内翻三番。

让我们掀开“维纳斯”的面纱，拜识一下这尊女神的真实面目。

“维纳斯”是微软中国研发中心专为中国市场开发的、基于Windows CE的信息家电产品计划，1998年3月24日经“微软”高层批准后正式启动。在深圳发布会上展示的“维纳斯”设备样品，比VCD机体积稍小，以电视机为显示器，并可通过VCD接口利用VCD作为光盘驱动器。该产品具有基本的电脑功能，内置有打字程序、字处理程序Word、电子表格Excel、专门从Windows 2000上移植过来的绘图程序Paint Brush、家庭开支管理程序、联想网校等。它可以使用普通电话线上网，用户界面为电视IE(Internet Explorer)，虽可以其浏览PC网页，但由于电视的分辨率、扫描频率、色彩等性能远远逊色于计算机显示器，制作精良的Internet网页在电视机上的视觉效果将大打折扣。据此，“微软”建议为电视设计专门的网页。它估计，下半年上市的维纳斯设备价格大约在1000～3000元的范围。

“维纳斯”的根本动力来自Windows CE，按照“微软”的标准答案，它是“一个抢先式多任务、并具有强大通信能力的Win32嵌入式操作系统，是‘微软’专门为信息家电、移动应用、嵌入式应用等非PC 领域而从头设计的操作系统，是‘微软’适应计算机微型化和专用化潮流以及计算、通讯和消费融合趋势的战略性产品。”由于以PC为主的时代即将结束。嵌入式软件将大行其道，这是因为，用在汽车、电视、电话与游戏机上的处理芯片，必须要有操作系统和应用软件才能发挥作用。在中国，消费类电子设备的数量大大高于PC机的数量，所以微软中国研发中心总经理张湘辉才会断言：“对于中国目前的国情而言，它可能是WinCE最有施展空间的市场。”

也就是说，“微软”看到了中国是一个电视大国、手机大国、寻呼机大国、VCD大国，但却不是一个PC大国和网络大国。有数字为证：中国拥有3.17亿台电视机，4000万台VCD机，近2000万台学习机，25%的电话普及率，到2000年手机用户将达4000万，但却只有2.45%的城市家庭拥有计算机，总拥有量为1.531亿台。中国要想达到50%以上的家用电脑普及率，按年增长40%计，将需要9年多，按每年翻番计，也需要4年半。另据1998年底统计，我国上网用户数已达210万，但这只相当于美国一个中型ISP的用户数。

由此出发，“微软”认为信息电器是更适合中国国情的解决之道，因为它价格便宜、易学易用，“将满足中国普通老百姓使用电脑和上网的迫切需求，同时又适合其经济水平和教育水平”。另一方面，这种大众化特征使得为中国IT行业提供一个规模化的用户群成为可能，这正是中国业界人士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微软”的《维纳斯计划白皮书》如此总结该计划的效用：“这是对中国大众甚至相关产业的雪中送炭。”

可惜的是，“微软”送来的贺岁大礼却被很多大众和产业人士看作“糖衣炮弹”，“狼来了”的喊声四起，反“微软”的言论已经开始被人与《中国可以说不》联系在一起。和许多从前被爆炒的新闻事件一样，“维纳斯”东来被赋予了太多的意义，多到它可能承受不起的地步。

一方说“雪中送炭”，一方喊“狼来了”，到底孰是孰非？

比尔·盖茨3月份在深圳发布“维纳斯计划”

无论是80年代的光盘出版还是90年代的“维纳斯计划”，都证明了盖茨的远见卓识：要充分利用新事物，首先必须采用人们还没有想到的新方法。尽早投资，哪怕是出现不可避免的失误，也比坐等来一大堆竞争者划算

历史可能给我们提供观察事物的镜子。

1984年秋，只读光盘在美国刚问世时，根本没有发展的基础，文档的标准以及其他一些技术规范都还没有得到协调制订。当时，光盘驱动器价格十分昂贵，售价竟达2000美元以上。虽然人人都明白它的价格会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而降低，但是，早期的购买者寥寥无几。在光盘出版物还没有推出的情况下，消费者自然不愿意过早地去购买光盘驱动器；因此，软件开发商对开发光盘出版物缺乏兴趣，这就更进一步加重了消费与开发的恶性循环。由于生产规模无法扩大，成本和售价都居高不下(这很有些像今天中国Internet 业的情形：这影响到网络内容的制作和网络服务的运营，众多经营者争夺狭小的市场，无法进入良性循环)。

由于盖茨以前在为IBM兼容机开发操作系统时获得了宝贵的经验，他认为只要建立一种透明的标准，使得软件能在不同的机器中运行，软件、消费者和利润之间就能形成奇迹般的良性循环。没有标准作为基础，光盘行业就成了不了气候。而要树立标准，就必须有“敢为天下先”的气魄。

“微软”采取的战术是：1986年3月，“微软”开展了一项服务，即为整个光盘业举办了一次会议，邀请所有对光盘感兴趣的团体和个人参加。盖茨及其公司作为会议的召集者，虽没有推出一个光盘出版物，由此却成为光盘业的领袖。

中国还不是PC大国，开发商仍看准了这块市场

引入竞争是争取光盘多样化的惟一途径，并能促进人们所期盼的良性循环。“微软”积极与“索尼”、“飞利浦”等业界公司合作，加快建立一种文件格式，抢先启动这一新型工业。“微软”还在一些硬件企业内大力鼓吹光盘之福音，劝诫他们不仅要为消费者提供外设驱动器，同时还应提供安装有光盘驱动器的个人电脑。“微软”想给外界发出一种信息：光盘不仅仅是一种新技术，用计算机行话来说还是一种“平台”，是一种软件种类的标准。它在内部组建了专门开发光盘产品的新部门，并且把风吹出去。这受到了其他公司的密切注视，有点像在蒙特卡洛赌场跟着一位赌博高手，密切注意他把赌注下在哪个位置一样。

如果不说服电脑生产商更改设计从而使光盘驱动器和声卡与“微软”的Windows 操作系统协调起来，那么，公布一个标准毫无意义。“微软”深谙生产商的心理，好比举行一个宴会，你想邀请一些社会名流赴宴，如何才能说服他们前来呢？你可以告诉他们其他某个人也打算来，以此提高宴会的吸引力。同样的道理是，“微软”也得按照一种特殊的次序将个人电脑生产商一一吸引过来，其中的次序安排应该是盟友、对手穿插起来。这种方法十分奏效，10个最大的个人电脑生产商中有8个被说服前来赴宴。

再愚钝的人也能看出，以上这些战术都被“微软”在中国打“维纳斯”牌时一一不爽地重新运用。你想知道“微软”进军光盘业的结果吗？兰德尔·斯特劳斯在《微软之路》中说：“这真是一个饶有趣味的商业故事。它经历了开发时的无数次失误，战胜了各种优势力量的挑战，推翻了行业一成不变的商业模式，激发了消费者为家庭电脑配置多媒体功能的欲望，引导人们对微软公司专为家庭而开发的电子出版物产生了极大兴趣——所有这些最终为微软公司赢得了巨额的财源。”

盖茨当年对光盘投资是为了开拓和进入家用软件市场，“维纳斯计划”显然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敞亮。整个光盘故事的问题在于，它听上去有点垄断的嫌疑(比如说，不是每家公司都能借助以前建立的优势在新领域一呼而百应，也不是每家公司都有不怕下注失败的奢侈)，但更多却像一个创新奇迹，而按照常规看法，垄断者是扼杀创新的。

苹果公司的Macintosh在技术上拥有巨大优势，轻易就能适应多媒体部件。早在80年代晚期，初级管理人员就开始敦促苹果公司总经理使光盘成为Mac机的一个组成部分。然而，苹果公司的高级工程师们却想方设法将这一工作拖延了下来。他们辩称，一种既能读又能写的多媒体不久就将取代光盘。苹果公司犹豫不决，始终未能达成一致意见，结果光盘未能成为Mac的一个突出优势，白白浪费了使Macintosh而不是装有Windows的IBM兼容机成为首选家用电脑的最佳时机。

而盖茨却凭直觉认识到，要充分利用新事物，首先必须采用人们还没有想到的新方法。他虽然看到了光盘具有开发的潜力，但还不能确定它会创造出可观的商业利润。尽管如此，他还是乐意花费大笔惊人的钱去发掘这种可能。他私下向其下属透露他愿意赔上2亿美元去调查这一市场的潜力。

夏普的Tel Mail电子邮件便携式收发器

Qubit的网络漫游器

任天堂的手持游戏机

惠普的手持扫描仪

美国通用无线公司的双向信息机

Windows CE再一次证明盖茨善于发现他以及“微软”的同行还不明白的东西。CE是“微软”向手持设备市场发起的第三次进攻，前两次分别是“At Work”和“Winpad”操作系统，可它们都以失败告终。然而“微软”永不言败。它在过去几年中，为改进这一软件从未中断过投资，金额高达上亿美元。1996年秋季，CE问世。仅过了9个月，它便占领了手持设备市场的20%。

对于信息电器，盖茨很坦率地说：“由于形形色色新型设备的问世，‘个人电脑’这个词将受到一些冲击。我们该把它们叫做‘个人电脑’呢还是别的什么名字？对我们而言，关键问题在于它们都需要优秀的软件。无论是智能电视，还是手持电脑，我们都抓住机遇全力以赴，力求开发出能驱动它们的软件。”

在数字化世界中，生产成本近于零，垄断者通过降价而不是涨价来扩充自己的力量。无形的东西，例如技术标准和大众认知，要比过去那种老式的手段，如控制供应和销售渠道，更加迅速而有力地影响市场

我之所以在这里不厌其烦地讲述光盘的历史故事，是因为在国内外都能听见一种武断的声音：“微软”的软件是骗人的货色，公司的成功全靠明目张胆的欺骗和以势压人的营销手段。盖茨追求权力和利润的贪婪是永无餍足的。

而且，由于盖茨在中国的手伸得很长，从中国人并不丰满的口袋中拿走了不少钱，并且还想以区区一尊“维纳斯”救中国Internet业出水火，令普通老百姓也能沐浴到“网络生活方式”的福泽。他的卑鄙贪心与不可一世无法不遭到有识之士的痛斥。“维纳斯”的长驱直入也无法不同中国软件业的“软骨症”挂钩，中国软件厂家与微软公司相比，缺的不仅仅是钱，还有钙。

在对“微软”充满敌意的气氛当中，有些攻击发展到了有点好笑的地步。90年代初，一位“微软”的高级经理说过一句话：“我的工作就是占有100%的应用软件市场。”这句话后来不断成为人们抨击“微软”的贪婪的口实。这是一处精彩的引用，因为任何对该言论进行报复的人都会遇到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100%是不合适的，那么我们又期望他为什么而奋斗呢？50%怎么样？我们确定这样一个市场份额的根据是什么？并且，如果“微软”答应了，那么，当它发现自己已超出了所预定的“公平”的市场份额时，是不是该放弃销售更多产品的努力呢？

可挂在墙上的电脑

当我们把自己作为消费者的角色引入这一画面时，问题是否会变得更加复杂？盖茨说“微软”的成功仅仅是将一盒盒的软件放在货架上，这种说法过于简单，但谁也不能否认，是消费者寻求便宜、把Win dows作为质量虽好但价格太高的Mac的合适替代品的行为，最终令“微软”在操作系统上大获成功。在独特的操作系统平台上发展越多的用户，就会有越多的软件销售商被吸引过来；提供的软件越多，就能招来越多的购买者——产量越大，成本就越低。这一循环自然而然地对市场领导者有利。

不错，Windows的热卖建筑在许多新产品新技术的尸体之上，但这并不等于可以得出结论说，“微软”的胜利完全是靠践踏起码的商业道德和基本的竞争规则得来的。对“微软”最有力的辩护来自出产WinFax的Symantec公司的总经理，虽然Windows增加的信息模块中的传真功能对其产品形成重大威胁，这位经理还是把微软公司当作一个公正的竞争对手，并奉劝其他的独立软件销售商们在相互对付方面省些气力，而把时间多用在改进自己的产品方面。“那些不会跳舞的人经常说乐队不会演奏。”他提醒人们，“想革命”的人一定要意识到，千万不能把“微软”占统治地位的产业界的不满情绪误认为是消费者的不满，“农民们并没有抱怨什么”。

此话可以从《财富》1998年2月公布的一份调查结果得到印证：美国人喜欢微软公司及其产品，崇拜其首席执行官，认为公司充满创新活力。有73%的人认为，“微软”是全美最伟大的企业之一；认为它的产品质量很高、容易使用、有创新的人分别为78%、68%、66%；56%的人对盖茨有好感。

当有人在反托拉斯诉讼中把洛克菲勒与盖茨相提并论时，他没有想到，洛克菲勒的帝国是一个立式的整体，它提炼、分配和营销全部石油的90%；而“微软”力量的扩大是另一种情况，它是与来自数以百万计的个体或公司的自愿投入相平行的。标准石油公司对价格的垄断，对货运费率的规定等等都成了反托拉斯法明令禁止的行为；但“微软”的运作与标准石油公司有本质上的不同。即便如此，美国政府还是决心把上次的战争重演一遍，而不去考虑在数字时代客观条件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在数字化世界中，生产成本近于零，垄断都通过降价而不是涨价来扩充自己的力量。无形的东西，例如技术标准和公众认知，要比过去那种老式的手段，如控制供应和销售渠道，更加迅速而有力地影响市场。“微软”的反垄断案应该促使我们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垄断的建立，是否并非靠耍弄卑鄙肮脏的手段，而是离不开“对用户忠诚，信誉，以及销售力量”，离不开在多变的产业界对战略挑战的正确回应？

中国能不能有自己的标准？如果我们克服对聪明人本能的反感，以及对成功者本能的妒嫉，那么，微软公司可能教给我们许多东西

对反垄断的必要性我并不持有异议。高技术的发展是以多元化的思想为前提的，而任何形式的垄断都是对思想多元化的威胁。“微软”绝不可以像它一度显示的那样，对反垄断的指控掉以轻心。就在前述《财富》的调查中，41%的人认为，“微软”构成了垄断，而80%的人认为实施反垄断法是十分必要的。

我所反对的，用业界分析家、数字论坛另一位成员姜奇平的话来说，是“借反垄断的机会，咬信息技术两口，踢信息经济两脚，向‘新经济'‘反攻倒算’。”

这种说法并非空穴来风。我们生活在技术大变革的时代，谁都不清楚这种变革会对经济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所有的人都怀有前途不定的焦虑感，“我们没有别的东西可以怪罪，只能把这归咎于无定向的经济力量……除非我们将矛头指向那些集中体现经济模式向信息为基础的行业转移的公司，这些公司‘制造’的产品无法用语言描述，它雇用的是具有卓越聪明才智的人们，而社会上只有极少一部分人具有这种超乎寻常的睿智。此外，这些公司都由一个人指挥，当大批求职人员最终汇入就业大军而不得不接受低工资时，这个人却变得比公元前6世纪小亚细亚的吕底亚国富有之极的国王还要富”(兰德尔·斯特劳斯语)。结果是，微软公司和盖茨正好适合给那些正忧心忡忡而又不无伤心的群体作为攻击和发泄的活靶子。

具体到中国，事情还要复杂，“女娲计划”实际上带有深刻的隐喻，暗示中国IT业天已破，无人补。但情况越是这样，我们越是为被严重困难所困扰的未来而担忧，我们就越必须抵制诱惑，不找替罪羊。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把“魔鬼比尔”的讽刺文章放在一边，克服我们对聪明人的本能的反感，以及对成功者的本能的嫉妒，那么，微软公司可能教给我们许多东西。为什么在“维纳斯”出现之前，没有一家中国公司提出过这样的领先概念？为什么中国信息业总是只有雾腾腾的烟而缺乏亮闪闪的火？整个中国市场不能只是一堵回音壁。

所以，当北京凯思集团宣布欲推出与“微软”抗衡的嵌入式操作系统时，应予以关注的不是两种产品技术上的优劣(实际上也差不多)，而是“凯思”与国内外芯片厂商、家电开发商、信息服务商结成广泛的战略联盟，面对不同的应用层次，开发出各种信息电器产品的能力；“凯思”提供的整体方案，包括适合中国人的输入方式、界面，以及本地化的服务和价格的最终竞争力；“凯思”有意开放部分源代码，为开发商提供持续发展的工具，由此带动国家整个软件业发展的努力；一句话，“凯思”确立标准的能力。

中国能不能有自己的标准？这是我在采访美国国家半导体公司总裁布莱恩·赫拉时交谈的一个主要话题。布莱恩认为，信息电器的标准一定要由国内的消费产业和PC产业来定。他指出：“并非盖茨引发了潮流，引发潮流的是中国3.2亿电视用户上网的需求。”

挑战也正在这里。“微软”的故事并非一部技术上的成功史，而是一部先于他人领悟到新技术时代经济主导模式所发生的变化的历史，一部首先发掘出机遇并敢于冒险投入、使自己立于变革时代的有利位置的历史。只是到了Internet时代，这头庞然大物才不再像看上去的那样无懈可击。

当市场将目光投向一个新兴产品时，那曾经帮助一个主导产品建立强大的市场的因素可能会以同样的速度削弱它的地位。在信息电器冲击波中，中国目前基本上与世界同处于起步阶段，完全可以把握这次机会。惟一应该切记的是柳传志的一句话：“只有一腔热情是不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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