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问我是谁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李孟苏)

采访张浅潜,很困难,她的话老是断断续续,有时干脆不回答问题。

“别问我的年龄好吗?一问就知道我的阅历了。我不能忍受别人说我漂泊,他们总认为一个人的迁徙是因他有了困难什么的。我在迁徙中追求自由。”张浅潜曾在广州做过模特,3年前来到北京,改行做摇滚歌手。

“刚去广州的时候,不太习惯,因为它太不一样了。待惯了,就喜欢那里物欲横流的感觉,好实在呀!在北京不得不经受精神的宰割,可以做白日梦。广州的世俗太有力了,能粉碎一切白日梦。你没觉得我说话有些口吃吗?因为我经常好几天不说话。”

做摇滚歌手,张浅潜认为这是别人为她的分类。她创作音乐并把它们唱出来,“因为我浑身是劲儿,音乐特别能让我有劲儿”。

“我是无所顾忌的一个人,内心无视一切,在做音乐时特别放得开,有爆发力。在现实中这种力量出不来,只在内心和作品中有一点点的展示。我一直处于半地下,出不来。做孙悦、毛宁那样的歌手,愿意但做不到。他们简单,很容易得到生活中的机会。我想把许多东西从内心渗透到很多地方去,把自己弄得辛苦。又反思自己:这样对吗?要坚持下去吗?要改变吗?内心里我没认为自己成功。现在我很安静。作为一个女孩,我可能在生活上有些残缺、不完整,但在现实与自己的对抗中,我是特别能够自我欣赏的。”

张浅潜童年时随当乡村医生的妈妈生活在甘肃农村。“我出生在甘肃的窑洞里,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在那种小的地方生活,充满了一种幻想。”

后来,她随妈妈迁到青海。在艺校学习拉小提琴。“我很少对人说在青海的生活。刚上班,在歌舞团,一个月的工资才100元,冬天还要生炉子,脑子里全是‘怎么生活呀’那种感受。”

张浅潜在青海时觉得当模特儿真美呀,当模特儿真好呀。“就是想离开,我老待的那个地方没什么梦想。”到广州后她就去了广告公司,从不在乎1.6米的身高和常人看她并不漂亮的面孔。“美的”公司第一个用她拍了风扇广告,她的模特儿职业就很顺利。“做模特儿我的可塑性很强,你看我应该从镜头里看。我在镜头里和生活脱离很大,可能是天生的,我特别能让另一种东西在镜头里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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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浅潜  

“我一直处于工作状态,不让自己停下来。我跟社会没什么具体接触,演出也很少,总生活在自己的时间里,很狭窄。3年前我写了一首歌——《罐头》。‘我再也憋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我要离开这罐头,反正我迟早要被吃掉’。”

张浅潜说她的作品一直没叫好的原因是,大家的口味是喂出来的,但她的东西没有喂的背景。

两天后,第二次采访张浅潜。不知为什么,她心不在焉,用她自己的话说,是精神在游移,话题也在游移。

“没有爱做什么都没意义,哪怕是做音乐。”她说,“有时我分不出爱的真假。正在经历爱情时我不知道是不是,过后才知道,哦,这次没找对人。我没法靠外在的东西,必须有别的擦撞,可能是爱情吧。

“人自己要创造一个家,创造内心一个温暖的世界,长时间没有这样的世界,就像屋里堆满了灰尘。

“我的生活中许多东西没有展现,所以不发光,我找不到展现的出口。我没有好好利用我的运气,否则人生会和照片上一样光彩。自己也觉得可惜,不知是否需要从头再来。也许吧。

“画画,就自然地画吧,说什么感觉啊。

“我的情绪总在变。本来可以去一部片子里当女主角的,临到头导演说担心我把握不住演员情绪中的持续。

“现在累了,需要别人给我刷点颜色。我不快乐,我的悲怆在点缀别人的生活。我的才能可以让我过很好的生活,但总在启迪别人,真让我难过。”

这天的交谈是在她的家中进行的。租来的屋里东西多极了,很凌乱。她用圆珠笔在白被单上画了一幅女人的线描画,床上堆了许多她做模特儿时的各种照片。照片中的张浅潜有时很娇媚,脸上挂着为满足客户要求而表现出的笑,有时则很狂放,摆出前卫摄影师、艺术家为她设计的造型。

但,这些都不是张浅潜。

张浅潜似乎是她前几天自己扎的一只铁丝蝴蝶,凌乱地缠了些白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