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天鹅

（文 / 娜斯）

什么？《天鹅湖》中的天鹅曾经是由女舞者跳的？！——某本杂志开玩笑地说。

来自伦敦的马修·伯恩新版《天鹅湖》将我们看惯了的优雅芭蕾舞女性天鹅改为雄性动物，将柴科夫斯基被播放得滥熟甚至滥俗的那部舞剧音乐重现光彩，的确，你看过了之后吃惊的不会是女性天鹅变成男性天鹅，而是因为它效果如此之好、感觉如此之对，你惊讶的倒可能是怎么当初这会是一群女性天鹅？

成长年代正值文化复苏，收音机里整天播放一些相对通俗的古典音乐弄得你不听也得听，于是乎《天鹅湖》啦，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啦，等等，就连自称乐盲如我者也不得不耳熟能详（记得那时电台里经常播一个柴科夫斯基和其资助者梅克夫人的故事。这个故事我一直听得不得其所，我将之归结于我不够高雅，对于柏拉图式的情感不能领略。很久以后，才听说柴科夫斯基是gay，让我对当年那不得其所的故事有了一点认识）。

背景知识与新舞剧《天鹅湖》中王子的欲望投射——天鹅的性别由女变男有什么关系并不太重要。这年头以性别政治的游戏颠覆经典，推陈出新者并不新鲜；以新想法包装经典故事者也频频可见，但并不能保证艺术上达到一流水准。马修·伯恩的《天鹅湖》达到的倒不止于震惊效果，而是赏心悦目加上有点意思。此剧两年前在伦敦首演即造成话题，1998年来纽约演出也成为百老汇最好看剧目。

新舞剧《天鹅湖》已不完全是标准的芭蕾舞剧，而是糅和百老汇戏剧，现代舞与芭蕾的一出百老汇舞剧。卡通式的滑稽与诗意的抒情兼而有之，情节上与柴科夫斯基的标准版本非常吻合。古典情节如众所周知，是一个有着冷酷无情的母后的孤独忧郁的王子爱上了理想的化身——白天鹅奥杰塔，同时为黑天鹅奥黛尔所诱惑。新故事背景在现代，王子与母亲的角色有拿当代英国王室开心的成分，很像查尔斯王子的主人公成长在仆役成群没有自由的宫廷，皇后对他处处不满，一个萨拉王妃式的女友在他身边周旋。孤独忧郁的王子来到湖边，生活令他厌倦——远方会有什么不一样的世界吗？像是回答他的祈求——一群天鹅浮现在水边。一群象征主义的天鹅，我们听说它们听说了很久。纯洁？理想？爱情？色欲？

只不过，这次它们是一群雄性动物。然而，它们仍然是一群象征主义的天鹅，仍然象征——超乎日常现实的神奇之物。

要说明的是，这里男舞者扮演天鹅并不是说他们在扮演女人——这是有人误会的地方（你得摆脱天鹅就是女人的概念）。男舞者就是在表现男性的天鹅，这在几层意义上更新我们习以为常的概念。经由《天鹅湖》中芭蕾舞女扮演的天鹅形象，我们记忆中的天鹅总代表着优雅，轻盈，忘记了天鹅本身是种大鸟，可以是很凌厉的。在西方文化记忆中，天鹅也不总是雌性的和超凡脱俗的——希腊罗马神话中就有宙斯化身为天鹅引诱丽达的故事，这里的天鹅就是雄性的并有着色欲的意味。马修·伯恩将这样一种形象的天鹅呈现在我们面前，男舞者上身与双脚赤裸，腰至腿部着羽毛舞裤，在形象上刻划出另一种感觉的天鹅：既超凡出世，又色欲饱满；既优雅，又凌厉；既冷酷，又温柔。这是我们在用传统的女子芭蕾形式表现天鹅时不曾见到的形象。这样的一种想象为《天鹅湖》的舞台创造带来一种新形式，而且令我们听惯了的那些乐段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新感觉。

我不想在这里就其性别话题作过多的讨论，我认为虽然本来代表着王子的欲望投射的天鹅变成了男性令整个故事有了同性恋的意味，但雄性的天鹅之舞也可以是对人性欲望和性的更广泛的体现。天鹅从湖中出现的群舞场面，虽然我在观赏之前已见过照片看过介绍，仍然让我感叹其新鲜感，其力量与脆弱同时并存的美。在最后一场中，这些天鹅则是在王子的房中——或梦中出现，它们从床下冒出来，从地下冒出来，仿佛欲望的膨胀，异样、离奇，如梦似幻，源源不绝。 天鹅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