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里去看老电影

在北大念书时，上到高年级，我被宿舍同学戏推为睡协主席及影协主席。前者当然是因为极能睡，8点钟的课一律不上；后者不光是因为很多的晚上都跑去大礼堂看电影，而且还发明了混票的好办法——那时学校礼堂的电影票换来换去若干种颜色，只有日期不同，收票的老头很酷，一般只看票的颜色。所以我们攒了厚厚一沓票，到了礼堂，远远先拉住一位同学问：今天的票什么色？见了之后，从自己手中的票里找出一张，就大摇大摆而进。前阵儿有校友邀写“往事”，我不敢写，因为不但没有什么“光荣”的事可提，还净是此等劣迹，不好意思。那时的电影票其实并不贵，我想我们也是少不更事，无因的反叛，觉得好玩。赶上热门片，进去没有空座，可就有的瞧了，被看门老头抓住，老头要罚钱，如果你说没带，老头就勒令你把手表摘下，回宿舍取钱去吧您哪。再看老头——套了整整一胳膊的手表。可见吾道不孤。

日本电影《鳗鱼》剧照  

在美国上研究生院的时候，混票的日子已远。中部公立大学的校园影院票价不贵，两至三块美金，比镇上影院的便宜，内容又好，所以开学伊始，大家都忙不迭地到学生中心去拿本学期的电影节目表。电影节目的安排是由一个学生组成的小组管的，选片包括老片、非主流电影和外国片等等。比如我就是在学校的影院里看了一堆李连杰——某学期有他的一个专辑。

到了纽约后，脱离了学校，看电影贵了许多——纽约影院的电影票比别处都贵(八块五，但一想到在中国看《泰坦尼克》要花50块人民币，才真咋舌，不能想象在美国花50美金看电影——纽约电影节开幕式的票价也不过30块)，弄得我经常怀念中部学校的小影院。除此不利之外，曼哈顿倒是影迷乐园，古今美外各式各样的电影都有一席之地。每个周末几乎都有大片在索尼·奥迪昂这些连锁影院首映，独立的艺术影院和老片影院也各有各的文章。纽约有名的艺术影院有上城的林肯广场影院、巴黎影院，下城的安杰丽卡影院、夸德(Quad)影院和Film Forum等。以目前林肯广场影院放映的影片为例，6部电影包括日本的《鳗鱼》、俄国的《小偷》、法国的《Western》、英国的《A Merry War》、美国的《你的朋友和邻居》和意大利费里尼的经典名片《Nights of Cabiria》。Film Forum是专门的老片影院，有会员系统。除此以外，林肯中心电影协会的影院也有一套一套的电影节目，资料馆性质的现代艺术馆放映厅、电影档案馆和影像艺术馆也都对外开放。法国文化中心和日本电影俱乐部这类的地方，也有它们自己的电影节目。我最常去看旧片的地方是现代艺术馆，因为交一定费用加入了艺术馆当会员之后，就可以免费进出。今夏又有法国中心，因为赶上法国人赢世界杯，又是法国国庆节，街头活动时折价吸收会员，50块钱可以全年看电影，我和两个朋友乐得加入了一夏天的专题是“法国情爱电影”，从50年代的天真烂漫一直演到当下的玉体横陈成了家常便饭。

夏天，公立图书馆后面的草坪上还有一周一次的露天电影，放好莱坞老片。周末，也有可以一边喝啤酒一边看老片的书店和一边吃星期日早午餐(brunch)一边看电影的餐馆影院之类。

因为这许多项目，整个夏天我只看了一部美国新片(《拯救大兵瑞恩》)。可以看出，纽约虽不是生产电影的地方，然而电影文化十分活跃。说中国电影不景气，我觉得不光是缺好电影，还缺乏这么一套文化系统。当下没有好电影，以前的好电影总可以看看吧——到哪儿去看？哪儿有艺术影院，哪儿有专放老片的影院？看书人没有说只能看新出版的书的，看电影当然也不等于只能看新拍出的电影。中国倒是有内部电影一说——我就可说是看着内部电影“长大成人”的——可我觉得那没什么可骄傲的，我宁愿内部电影都变成外部电影，谁想看谁就买票去看。

一般来说，在艺术影院发行电影虽然赢利无法与主流影院比，但是发行费用也相对小。常到艺术影院看电影的人一般都是死硬影迷(film buff)，对电影的了解比较多，用不着那么多的公开活动去促销，所以相对来说也可以说容易做。这种影迷比较注意影评以及朋友之间的口碑，不大会受广告的操纵，所以用大片促销那一套反而适得其反。比如我刚刚看的日本导演今村昌平的《鳗鱼》。我知道今村昌平是一个名导演，我以前看过他的几部影片，虽然被他的《樽山节考》吓得心惊肉跳，他的新片还是让人感兴趣，于是就去看。

老片有种特有的魅力。今年纽约的古根海姆美术馆和林肯中心电影协会各有中国早期电影回顾展，我因此看了若干部中国老电影，有的真好，如《小城之春》，有的真坏，可也坏得挺有趣，让人不是无话可说。也曾在现代艺术馆看英年早逝的法国女星罗密·施奈德，名字一出现，底下就起了掌声——都是记得她的人。

我想如果北京有一个影院放映《地道战》、《地雷战》和《小兵张嘎》，恐怕也会有人看、有掌声的。我希望以后北京之类的地方，也能看到种类更多的电影：新的，旧的，大的，小的，老套的，古怪的，中国的，世界的。也多一些不同形式的影院，多一些向公众开放的电影资料馆。 剧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