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无事可做?那我们看看地图吧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李孟苏)
波士顿一旅游公司为游客免费提供的旅游图。图中黄点轨迹为该公司旅游车Duck行走的路线
100多年前,法国驻云南府总领事方苏雅手绘的昆明地图,可以看出,昆明老城似龟状,南门是龟首,北门是龟尾,另外四门如龟的四足,据考证,这张地图的坐标非常精确
中国历史上没有哪一张地图比荆轲手中捧的那卷地图更富杀机了。图穷匕现,荆轲差一点改变中国历史。
最酷的地图应该算斯蒂文森的小说《金银岛》里的那张图。独眼海盗临死前交给男孩吉姆的地图,居然是大盗库克船长的藏宝图。男孩子们大概都想得到这样一张地图,以充分展现英雄气慨。
现代地理学对地图的定义是:“对所选择的空间信息的结构性再现。”在地图爱好者们看来,地图作为一种知识载体,不仅仅是实用,其中蕴含的“意境”给予了他们丰富的联想,更是情感的载体。
今年8月底,由中国地图出版社筹备的地图世界读者俱乐部正式开业。消息在全国几家大报上一经刊登,不到一个月,就吸收了会员近1000人。据俱乐部主任张清华介绍,这是全国第一家以地图为专业的读者俱乐部。“我们的工作是广泛联系地图读者,引导读者购图消费,发展一批稳定的读者群,扩大地图市场占有率。读者俱乐部就是一种图书发行的方式。”根据俱乐部提供的会员登记卡,记者找到了田玉泉。
地图帮助我把视野扩展到个人无法直接达到的广阔空间,它的实用价值令我兴奋
北京164中学地理老师田玉泉是用一种理智、欣赏的态度去爱地图的。地图本身所具备的实用价值令他兴奋。
54岁的田玉泉“天生就爱看地图”,上大学时很自然就选择了地理专业。他毕业后给学生上地理课,往往要同时讲许多故事。新生入学第一堂地理课,他讲“张飞敬贤”让学生了解地图的重要性:“张飞提拔一书生当了县令,后来他听说这书生不务正业,每天命小书僮挑着两坛酒陪他到处游山玩水。张飞暗中调查,发现坛子里装的不是酒而是红水,这县令是在画入川的地图。书生名叫庞统,他在为诸葛亮辅佐刘备入主四川做准备。”
田玉泉对学生说,会看地图,买东西都不会上当:“最好的水是扬子江的水,最好的茶是四川蒙山顶上茶。夏天买葡萄要买通州张家湾的,桃得挑河北深县的;冬天存大白菜要看准玉田县的。这些知识在农产品分布图上都有。”
在大学里,田玉泉的兴趣转移到经济地理上。“研究经济,地图是重要的工具。利用遥感卫星拍摄的照片制成的地图,可以很快计算出今年特大洪灾造成的经济损失。”
田玉泉向记者展示了北京和纽约市的交通旅游图:“从这两张图上就可以看出中、美经济发展的情况。北京的交通图上很注意表现公交车辆的线路,而纽约的同类地图上更注重表示的是公路网、公路里程、立交桥、停车场、加油站。”
田玉泉不久前买了张日本地图,他要在上面找一个名叫雅浦的小岛,这个岛与脑黄金DHA有关。“以前DHA只能从深海鱼眼部位的脂肪中提炼出来,技术难度很大。我新近看到一篇科技文章,说这个雅浦岛周围生长的一种海藻可以提炼出DHA。我想从日本地图上找到这个岛,分析周围的地理环境,推测出是哪一种海藻,然后在我国相同条件的海域中去寻找这种藻。但我在日本地图上没找到这个岛——日本有大小岛屿3000多个,这个岛太小了。我为此专门去了地图出版社,请那里的编辑帮我查。国内出的图太糙,我希望能买到更大比例尺的图。”
“阅读地图是种超越物质要求的文化消费。但我国的地图出版业没有树立‘服务经济’观念,出版的地图比较落后。正因为落后,发展的余地才很大。据统计,到2010年,我国将有1亿人出国旅游,他们中有1/10的人买1份旅游图,这就能让出版社赚多少钱?北京市交通旅游图完全可以分为古迹图、建筑图、人文图等种类。”
田玉泉加入了“地图世界读者俱乐部”,他认为这说明地图出版业有了市场经济观念。
他对地理学家、中科院院士陈述彭先生的一句话推崇备至:“地图作为一种文化工具,在人类的知识宝库中将与语言、艺术并存而永生。”
地图世界读者俱乐部无疑是提供文化消费的商业化机构。张清华很有信心地说:“虽然俱乐部前期投资太大,三五年之内不可能赚钱,但我们的努力一定能在国内新兴的白领阶层中形成阅读、搜集地图的时尚。”
陈丰无疑是张清华想发展的会员,但出生于70年代的陈丰却没有田玉泉那么强烈的群体意识和归属感。她觉得地图与自己纯粹是种私人关系,不适合让旁的人掺和进来。
因为地图是个巨大的容器,足以贮存我太丰富的情感
陈丰精疲力竭地出现在记者面前。上午她终于拿到了赴美签证,在此之前,她已被拒签3次;之后她立刻跑到西单图书大厦去买美国地图册。“真要命!那么大的书店,居然只有一个书架卖地图。……美国地图册?没买到。”陈丰的丈夫在美国读书。
28岁的陈丰说自己“痴迷”地图,是因为除地图之外她找不到第二个容器来贮存自己过于丰富的情感。
“70年代,妈妈带着我住在湖南株洲,而爸爸支援大西北在兰州一家军工企业当工程师。我脑子中关于童年深刻的记忆是妈妈背着我一趟趟换火车去兰州看爸爸,似乎总在赶夜路,山洞一个接一个。5岁我认字了,妈妈在墙上贴了张中国的政区图,用红笔把株洲和兰州这两个地方圈上,并把联结两地的铁路线描粗。她告诉我,爸爸离我们有几千里远,坐火车要3天,但在地图上他离我们很近,你想爸爸的时候就看看地图。我真的常常看那张地图,从那时起我就爱上了地图。”
母亲希望用地图来加深女儿对父亲因距离而疏淡的感情,陈丰到了26岁才真正理解了母亲。这一年,陈丰的丈夫去位于美国波士顿的麻省理工学院念博士。
丈夫走后,陈丰在客厅的墙上挂了幅世界地图。同样地,她把北京和波士顿用红笔圈上,两个城市之间连以粗线,并画了架小飞机。“两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在这张地图前看,有些百无聊赖,又好像在与丈夫进行柏拉图式的恋爱。看地图似乎是在暗示自己不要淡了和丈夫间的感情,同时也激励自己为早日进入美国而努力。”
由于喜欢看地图,进而迷上了旅游。从中央财政金融学院毕业后,陈丰到一家畜牧进出口公司工作,负责的业务是到全国各地收购动物皮毛。“干这个工作是看上了可以借出差的名义四处溜达。每到一地,自然要买当地地图,不知不觉就积攒了200多张地图。但我的兴趣不在搜集地图上,我的经济条件和所处的文化环境使得我没有能力大量搜集各种新老地图。”
陈丰对国内出版的地图颇多不满——种类少、印刷次、纸张差,表现的内容杂乱不堪。“这样的图我不想刻意去搜集。”她索性为自己的每一次旅行都制作了简易地图:“我到教材书店买了许多中学地理课使用的空白填充图,每次旅行结束回到家,就在空白图上标出所去的地方,经历的路线,再配上文字说明。我常常把这些正式出版或自制的地图展开,很仔细看这些图上的每一个符号和文字,回忆当时的情景,心里就有些温暖,又无端地有些忧伤。”
地图甚至成了陈丰看小说离不了的工具。看《曾国藩》时,她在地图上找曾从京城回湘乡奔丧、湘军与太平军作战的路线。金庸小说中大量真实的、虚无的地名让她抱着地图想入非非。
陈丰绘过一幅“无聊但最钟爱”的地图,那是按《围城》第五章的描写画出了方鸿渐5人赴三闾大学的长途跋涉。“当时之所以想起画这张地图,完全是因为这一章描写的旅行生活令人捧腹,就想锦上添‘画’凑个热闹,而且对照着中国地图册太费劲。方鸿渐等人从上海出发,经宁波……金华……鹰潭……到达三闾大学(平城)。我还配了些文字,比如在‘金华’旁边写的是‘住欧亚大旅社’,‘鹰潭’边上写‘有王美玉于斯’,在‘南城’有‘李梅亭向苏州小寡妇献殷勤’……”
可惜,唐三藏师徒的西域旅行,陈丰是无法画出来了。 地图陈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