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统先生度假去了

（文 / 高元）

莱文斯基招了

8月5日晚，莱文斯基并没有如她向律师许诺的那样早早入睡，而是数小时的苦苦思索。她有12个小时，这12个小时将让她思索：把自己的私生活完全呈现于公众面前会给她的未来以什么影响。她知道她不可能再把什么当作秘密，这一点使她感到痛苦。她的一位密友说：“莱文斯基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对她来说，出庭作证是一件痛苦的事。”

8月6日上午8时30分，一辆墨绿色丰田吉普车停在了华盛顿宪法大道的联邦法院之外，莱文斯基身着深蓝色套装，脚蹬白鞋，脖子上系着白色珍珠项链，步入法院大楼，乘法官的专用电梯直上3楼的作证厅。

这个结果是独立检察官斯塔尔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的，斯塔尔曾先后传讯了莱文斯基以前的密友特里普女士、莱文斯基的母亲刘易斯女士、克林顿保镖等一系列关键证人，莱文斯基的父亲曾怒斥斯塔尔的调查是“无法无天”，他说：“这不禁使我想起了麦卡锡时代，想起了逼供信，甚至可以追溯到希特勒时代。”

这一系列调查的结果是迫使莱文斯基就范，斯塔尔和莱文斯基在6月2日初次秘密会晤，此后又经多次试探与商谈，莱文斯基不再坚称她与总统先生没有不正当关系，她答应出庭作证。作为交换，斯塔尔则通过签名信件的形式给予莱文斯基母亲“完全豁免权”。这表明她们两人今后将不会因为在琼斯案件中作伪证而有麻烦，去年年底，莱文斯基在接受琼斯案律师质问时，否认她与克林顿有染。

8月6日的作证持续了9个小时，莱文斯基详细讲述了她与克林顿的故事，其关键内容是，从1995年11月到1997年4月的18个月内，她同克林顿有过十几次“某种”性关系。她交出了带有克林顿精液的一件蓝色礼服和留有克林顿电话留言的录音带。

洗衣粉广告

1998年1月26日，克林顿在一次电视讲话中曾“愤怒地、斩钉截铁地”表示：“我要向美国人民说一件事，我希望你们听我说，我想重申，我没有与那个女人——莱文斯基发生过性关系，我从未要求任何人撒谎，一次也没有，绝对没有。”

这种否认很有力量，但它没有被认真对待，而更像是一句台词。消费者态度与趋势分析专家芭芭拉·卡普兰说：“美国社会的整个娱乐观念发生了变化，今天的美国政治只是成了另一种方式的娱乐。人们关注克林顿总统的绯闻只是为了有趣，就像一首美国老歌中唱的那样：让我给你欢乐。”

岂止美国人民如此以娱乐看待政治，全世界人民莫不如此。既然有了这样的娱乐态度，克林顿绯闻就变了味道，它不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题：你到底觉得克林顿干了没有？而是一个复杂点儿的选择题：你觉得克林顿会不会承认？

克林顿干了，但他不愿承认——这是这桩丑闻成为娱乐的基础，如此，克林顿的表现才具有典型性。巴西一家药厂的广告在戛纳获奖，他们的平面设计是克林顿的头像，额头上贴着一小张莱文斯基的照片，然后是一瓶药，广告词说，×××药片专门解决头疼问题。以色列一家洗衣粉公司则在电视广告中声称，他们的产品能处理最顽固的污迹，包括DNA物质。

1998年1月，斯塔尔曾下令搜查莱文斯基的住处，有分析称，其目的就是找到那件沾有克林顿“爱的痕迹”的蓝色礼服。据说，莱文斯基早料到这步棋，早早将礼服转移。而美国联邦调查局官员称，不管怎么洗，都洗不掉上面的“东西”。

1998年7月31日，美国商务部公布第二季度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增长数字，克林顿在白官玫瑰园向记者发表谈话，自夸其经济政策，而记者们想要问的问题是：“总统先生，您会主动提供DNA检验所需的样本吗？”

斯塔尔要干什么？

如果有必要，斯塔尔的确有可能要求克林顿提供血液样本，或者，几根宝贵的头发就能说明问题？这个一天工作16个小时的律师常说，作为国家公务员，他的工作就是砍掉挡在面前的任何木头。他要追究的是总统究竟是否妨碍了司法公正。

美国司法的逻辑是：你必须为犯罪的“人渣”辩护，因为专制就是从惩罚“人渣”开始的，你如果不愿专制有一天降临在自己头上，那么不管是哪个“人渣”都有权得到辩护。同样的道理，妨碍司法公正很可能是从总统开始的，那么总统的任何一句假话或者他唆使别人说出的任何一句假话就都应该被认真地追究下去。

斯塔尔是负责调查克林顿“白水事件”的检察官，他的目标是调查总统先生是否犯有作伪证、唆使他人作伪证、阻挠司法、阴谋串通这4条罪状。遗憾的是，这个家伙吃力不讨好，他花费4年时间和纳税人4000万美元迫使克林顿出庭作证，但他的支持率却极低。在《今日美国报》、CNN所做的民意调查中，只有26%的美国人支持斯塔尔。

在8月17日克林顿承认他与莱文斯基有“不适当关系”之后，一项民意调查表明，只有28%的美国人认为总统应引咎辞职，更多的美国人则反对弹劾总统，这意味着他们接受了一个有婚外性行为的总统，接受了一个在自己私生活问题上撒谎的总统。

这也是总统先生博得同情的手段之一——在8月17日晚发表的电视讲话中，克林顿开宗明义地说：“今天下午，就在这个房间和这把椅子上，我向独立检察官办公室和大陪审团作证。我如实地回答了问题，包括我的私生活这类任何一个美国人都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私生活和政治

莱文斯基的历史使命结束了，她在这桩性与谎言的肥皂剧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也许是“蝴蝶夫人”，也许是“莎乐美”，今后她或许会写一两本回忆录来详细记述这段故事。

美国《纽约时报》的社论作家莫琳·多德说，美国正在度过它历史上最为超现实主义的时期，美国的命运系于一件沾上了或者没有沾上精液的蓝色裙子的丝线和一种性关系所包含的内容之上。

的确，克林顿在性丑闻案上丧失了坦然。《旧金山纪事报》说：“美国人现在知道真相了，克林顿欺骗了他们。”但该报接着说：“在个人有失检点的行为问题上撒谎，不能成为把选举产生的美国总统赶下台的理由。”

早一些坦白或许更好，事实上，克林顿的幕僚们把太多的注意力放在让人们更相信总统、更怀疑莱文斯基等女人上面了，就在莱文斯基与斯塔尔达成协议之后，克林顿的律师肯德尔还曾收到一份传真——一个名叫大卫·布莱兹的男人说，他有一个关于莱文斯基的故事或许对肯德尔有所帮助。什么故事呢？莱文斯基上大学时曾伪造过一封推荐信。这种故事没用了。

斯塔尔则变成了一具战斗的、可怕的法律机器的化身——无所不在的法律使一个男人为自己私生活所说的一句谎话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桩事情改变了行政机构与司法机构之间的权力平衡。

然而，法律机器得到的只是人们的嘲讽——人们已断定总统先生的性与政治无关，甚至已断定他与莱文斯基“不适当关系”的存在，法律只印证这一点又有何意义？

历史学家小施莱辛格强调，今后的总统将得到的是“失去了对总统私生活的保护权的总统位置”。

法国《解放报》评论说，政治与演出节目的高度结合打破了任何保护政治领导人的禁忌。从罗斯福总统以来建立起来的“总统神话”最终崩溃了。克林顿总统很可能不会像尼克松总统那样最终被迫政治自杀。但是，在华盛顿，人们的一致看法是，克林顿总统的风流韵事将会在美国的民主史上留下永久的印记。

未来会怎样？美国的政治制度本身就拒绝一个“伟人”式的总统，如今看来，人们也不需要一个“圣人”式的总统——政治生活中伪善的一面被剥离开去。政治生活就是世俗生活。

唯一的区别是没有谁把总统先生与莱文斯基之间的情感认真对待，从始至终这玩艺儿就如同不曾存在过一样。 美国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