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场欲罢不能的“秀”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刘怀昭)
葆拉·琼斯
克林顿性骚扰案一直是美国人关注的话题
莱文斯基
昨天上网,“美国在线”头条新闻就是:“总统接到传票。”我的条件反射是:晚上又要有好戏看了。我没有打比方,所谓的戏就是每晚充斥各个电视频道的“脱口秀”(talk show)。晚上一看,果然那几个作秀的,个个都在拿克林顿寻开心。名“秀”Jay Leno假作采访克林顿贴身保镖状:“你能用你的生命保卫克林顿吗?”
然后学对方的口吻:“唔,不能,当然不!”
“什么?你作为贴身保镖,竟不能用生命担保总统吗?”
“咳,你是说‘生命’(life),我听成‘老婆’(wife)了”。
还有一台“秀”的主持人郑重宣布,莱文斯基(曾在白宫服务的、自称曾对克林顿口交的那名见习生)前两天刚过完25岁生日,承诺上门给她给送蛋糕的人会得到的好处是:“脱下你的袜子来。”这当然也是无稽之谈。还有一个台请的“嘉宾”是特里普(为取证而偷偷将莱文斯基电话录音的那名前白宫公务员)的一位朋友,这人一上来就为特里普偷录私人电话的行为辩护。本来这没什么好笑的,但当她顺便提到特里普也在观看这台节目时,主持人终于得闲抖了个包袱:“我相信她正在给咱们录像。”
要说这克林顿总统,真是美国人的活宝,他治下这六七年,美国人几乎天天有戏看。有人得钱演戏,有人出钱看戏,经济因之搞活,喜乎美国现在人畜两旺,悲乎心宽体胖多数美国人超重(据近日报载55%的美国人肥胖)。总统被传唤过堂,为自己的刑事案作供,按说在美国历史上也属首例,然而其严肃的政治意味,早被愈演愈烈的乱糟糟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媒体作秀给消解了。
先插一段题外话:最近在《洛杉矶时报》上读到老电影明星科尔克·道格拉斯的闲来之作,明显是为克林顿抱不平——老道格拉斯对他那同样是电影明星的儿子麦克尔,道格拉斯说:儿子,你的名气不小了,钱也没少挣,该想着回报社会。去竞选从政吧,当个议员乃至总统,将美国精神发扬光大。儿子一听,扑嗤笑道:爸爸,我的绯闻可是多得数不清,而且又都确有其事,照如今的阵势,美国人民非把我缠死不成。老道格拉斯听此言感慨一番,嗟乎美国人如此热衷政治丑闻,而且专对总统丑闻嗅觉灵敏,帮闲的人又太多,如何能长治久安政通人和?长此以往不仅会让治国有道者空怀一身抱负无法施展,还会让后继的有为之士望而却步。
这番话说明老道格拉斯是真有点老糊涂了,竟看不出克林顿的治国有道,道在丑闻,克氏丑闻简直就是美国经济繁荣的催化剂。而小道格拉斯若不是也糊涂的话,就有自私懦弱之嫌:为了自己的人民有钱赚,有戏看,奉献一些丑闻来让人炒一炒,这点牺牲都做不到吗?
将克氏丑闻与美国经济的繁荣扯到一起当然有点过于不恭了,可时至今日,克林顿的丑闻在美国实在也已是“两亿人民一亿炒,还有一亿走着瞧”。且所有“炒”的人都或多或少有所收获。所有自称的当事者、目击者、取证者腰包涨满自不必说,独立检察官肯尼斯·斯达尔的旷日持久的调查及其庞大的调查队伍,也等于无形中安置了不少就业人口,说他对失业率的持续降低颇有贡献似不为过;整个美国传媒业都是赢家,这不在话下,而出版商也紧紧跟进,赚足方休。尘埃尚未落定,我认识的几位出版家朋友已憋足劲在出《克林顿和他的女人们》,并且在和别的国家谈版权的事,看来还要给美国赚得外汇。
回顾两个月前,葆拉·琼斯控告克林顿性骚扰案在高潮迭起了5年之后,终被阿肯色小石城地方法院予以驳回。记得当时美国的媒体充满了失落,民主党人当然是替克林顿松了口气,共和党的某个新闻分析家则悻悻地说:“既然克林顿的性丑闻即将告一段落了,那他的公众支持率也该降一降了吧!”此言系自嘲共和党越是拿性丑闻“搞”克林顿,克氏的人气就越旺。几个月前,当独立检察官要求莱文斯基交出据称的“沾有克林顿的精液的裙子”的关头,克林顿非但没有被“唱衰”,反而眼见其公众支持率窜升至他就任总统以来的最高纪录。所谓公众支持率,当然是指对他政绩的肯定和对他统领国事的支持,并没有声援他乱搞女人的意思。可话又说回来,美国人偏偏在这样一个难堪的当口儿给了克氏这么大一个面子,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么美国人到底为何而醉呢?为了克林顿领导下的繁荣的经济!当莱文斯基一波未平、凯瑟琳·威利(另一曾在白宫工作的女子)一波又起之时,美国失业率再创30年来的新低,而当某前“美国小姐”在黄金时段的电视节目中侃侃道出她和“比尔”的一夜风流时,美国经济增长率达到4.5%,令所有发达国家侧目。总之,克林顿性丑闻与美国经济的涨势之间,有点像鸡生蛋、蛋生鸡的关系。如此说来,葆拉·琼斯之后,又有莱文斯基、凯瑟琳·威利等前仆后继,美国人真是有福了。
加州的一位伦理学家迈克尔·约瑟夫森(Michael Josephson)曾说:“世道变了——永远变了。如今不可能有哪件重大事件不涉及经济操作。”我们不妨就此观察一下克氏丑闻的经济操作。
第一笔桌面上的交易要上溯到1992年,珍妮弗·弗劳尔斯(Jennifer Flowers)第一个出来,称与克氏曾有12年的瓜葛。这事差点砸了克林顿的首次竞选总统。此事虽不曾求证,但珍小姐为此从小报《星报》(Star)那里一次性获得15万美元。葆拉·琼斯这位迄今动静最大的案中人,这几年下来拿了多少钱就说不准了,说的准的是她现在已与六七年前刚出道时的俗艳形象判若两人,连时尚中人也在赞叹她发型和穿戴的高品位。几天以前她刚刚又作了鼻部美容术,媒体上便有好事者起哄,为琼斯设计好几种鼻子造型,摆弄来摆弄去。不用说,她是名利双收的。琳达·特里普(Linda Tripp)——偷录莱文斯基的电话的那位女士,此前先于1996年谈妥了一部秘闻的写作计划,后又因与代笔者分赃不均而告吹,这才铤而走险录取私人电话以“自保”。莱文斯基本人尚按兵不动,谢绝了《花花公子》的重金相许,一般认为她是在待价而沽。果然如此的话,她就比凯瑟琳·威利(Kathleen Willey)聪明。威利是继莱文斯基之后又一位“克林顿的女人”,但她短暂地轰动了一下,然后就像泡沫一样消失了。她先是谈好以30万美元的价钱将她那无甚新意的故事卖给出版商,但紧接着又为了点外快而在CBS电视台上提前曝光,以致出版商,对她失去胃口。
作为克林顿案的独立检察官,斯达尔(Kenneih Starr)似乎也并未能免俗。他曾接受Pepperdine大学预支的将来做系主任的俸禄,后因克林顿的班子指摘其给俸的共和党背景,他不得不出面撇清。
这里提及的当然只是些大宗的买卖,零敲碎打的可就不计其数了。抛砖引玉引出葆拉·琼斯的前阿肯色州的两个州府士兵,在丢掉工作后如愿以偿得到了来自共和党人的25000美元的赞助金。曾给他们的故事充当喉舌的《美国观察者报》(American Spectator)记者David Brock为此十分愤世嫉俗,后来掉转枪口站到克林顿一边去了。看到有人拿自己的故事换钱,进而怀疑这故事的可信度,伦理学家约瑟夫森认为这“虽不具说服力,但可以理解”。
由于声称被克林顿占了便宜的人都已经占到了克林顿的便宜,所以眼下克林顿成了美国人唯一同情的人。如今他传票在握,法庭的惊堂木就要响了。或许他能把它当成华尔街股票收盘的哗啦啦声,脸上浮现出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悲壮,心里说,“美国万岁!”
“终于,”《每周准范》杂志(Weekly Standard)的一位编辑这样说,“克林顿到底干了什么事值那么多的钱,人们将有公论了。”但依我看,美国人现在对定论还不感兴趣,他们需要好戏连台。 美国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