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的圣节

作者:苗炜

(文 / 苗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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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在《流动的圣节》一书中记述了他年轻时在巴黎写作、交游的经历,那时候,他在酒吧里要上一升红酒,写他最初的几篇小说。他说,如果你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一段时间,那么无论你今后走到哪里,巴黎都会是你心中一个“流动的圣节”。

世界杯足球赛何尝不是一个“流动的圣节”?每隔4年的一个夏日,它在某个国家上演,在世界掀起狂欢。

阿根廷队

给海明威以创造力和灵感的巴黎并不会给本届世界杯以同样的东西。原阿根廷国家队主教练梅诺蒂认为,法国世界杯将是一届没有天才、各球队因害怕失败而畏手畏脚的足球赛事。

引发梅诺蒂这番批评的是3月份进行的巴西与德国的热身赛,那场出示了两场红牌的比赛充满了顽强的拼抢却鲜见精妙的配合。梅诺蒂说:“球队中畏惧取代了战术。球员都想赢怕输,不能自由发挥自己的球技。这样下去,足球运动的前景将会怎样?”

无独有偶,阿根廷队另一位前任教练比拉尔多也认为,世界杯将是“保守主义”的,他的预测包括:从四分之一决赛起,所有的球队都将采取大体相同的非常保守的踢法,先进球的球队将很难被击败;不会有太出色的球星,明星将是冠军球队中最优秀的射手。

梅诺蒂1978年率领阿根廷队夺得世界杯,那时,他的球队中有肯佩斯;比拉尔多1986年率领阿根廷队夺得世界杯,那时,他的球队中有马拉多纳。事实上,阿根廷队目前已开始了一个新时代,阿根廷足协主席格龙多纳说:“我们正在学习在没有马拉多纳的情况下怎么踢球,但这并不容易。”

的确不容易,在参加4届世界杯足球赛后,马拉多纳终于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但这样一个天才的消失势必会有一个冗长的阴影。

巴西队

天才是那么罕见,因此,阿根廷队的问题在其他球队中根本就不是问题。巴西队中也有天才,但他们的问题是如何将几位天才融和到一起。

人们总习惯于回想1982年时的巴西队,那时候,苏格拉底、济科、法尔考构建了最漂亮的中场。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目前的巴西队中竟找不到一个出色的进攻组织者。

如果有准说世界杯不好看了,那么他的意思很可能是说巴西队不好看了。这支在1994年前倒霉了20年的球队向来肩负着两道任务:在世界杯上夺得好成绩,踢世界上最漂亮的足球。

然而,他们踢最漂亮的足球时,他们不会拿冠军;他们拿冠军时,踢得不够漂亮。现任巴西队主帅扎加洛的方针则是:“宁可不漂亮地赢,也不要漂亮地告负。”

1990年世界杯决赛,西德队凭借一个点球击败阿根廷队,1994年世界杯决赛,巴西与意大利是以点球决胜负。在这两届决赛之中,实力略逊的阿根廷队和意大利队都表现出了世界杯参赛队必备的一种素养,那就是怎样将比赛维持在0:0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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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罗纳尔多、贝利及卡洛斯  

0:0是一种素养。“赢球靠防守,赢多少分靠进攻”,这本是篮球场上的金科玉律,但也作用在足球比赛之中。注重防守的球队会取得好成绩,这条规律的不断被验证就是足球中激情的不断消失。

事实上,像梅诺蒂和比拉尔多那样批评世界杯枯燥、保守的声音处在一个颇为尴尬的位置。2002年世界杯和2006年世界杯的电视转播权卖到了 20亿美元之上,一个越来越不好看的世界杯怎么会有越来越高的价钱呢?在喧闹的世界杯中,批评的声音很容易被忽视。

如果我们将足球看作是一项娱乐业,同样出产偶像和迷狂,那么世界杯很容易是保守的“类型化”的比赛。在这样的比赛之中,创造力并不重要,罗纳尔多只是一个具有“票房号召力”的大明星,怎样完成比赛才是重要的。

来中国上海执教的安杰依正在给申花队每个队员安排他们的活动区域和跑动路线,他为这套办法所做的宣传就是他曾用这套刻板的办法逼平过巴西队。美国队在1994年世界杯上也差点儿做到这一点,他们借助电脑分析出对手的进攻路线,再设计出防守方案——尽管这两件事例难以说明足球正日趋简单,但至少说明创造性的弱化。

不能责怪巴西队丢掉“桑巴舞”或者所谓“艺术足球”的传统,因为世界杯的“类型化”并不给梦想者留下多少空间。这个世界上,缺乏创造力的投机者太多,缺乏想象力的成功者太多。足球的激情已让位于功利。

英格兰队

然而,每隔4年,世界性的颠狂会因足球而爆发。那些将到场边受罪、呐喊、遭受漫骂和欢呼的教头们变得神神叨叨莫测高深,球迷们因等待而激动,妇女组织又开始统计“足球寡妇”的人数,并对世界杯破坏家庭幸福提出抨击。在世界杯酿成的杂烩之中,理性的分析和神秘主义的预测都不可或缺。

英国球迷根据自己的意愿发现了世界杯归属的秘密,即以1982年为轴的对称规律:

意大利(1982)英格兰(1966)英格兰(1998)巴西(1970)巴西(1994)西德(1974)西德(1990)阿根廷(1978)阿根廷(1986)这无疑是一种良好的心理暗示,但本届世界杯最年轻的主帅、英格兰队的教头霍德尔并不满足。他邀请了一位57岁的妇女加盟球队,这个名叫艾琳·德鲁丽的女人是一名巫医,用霍德尔的话来说,她还是一名心理学家和精神病医生,她会帮助英格兰队。英国《泰晤士报》强调,在某些国家,聘用巫医已是数千年的传统。然而在欧洲这块文明的大陆,霍德尔的做法还是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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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兰9次晋级决赛图  

4月23日,英格兰队在热身赛中3:0击败葡萄牙,伤愈复出不久的前锋希勒攻入两球,他能够如此快地把自己恢复到巅峰状态无疑会使霍德尔感到宽慰。这是艾琳·德鲁丽的功劳吗?

理发师杰夫-威尔逊并不这么看,他说:“我给希勒理发的效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在迎战葡萄牙队之前,他给希勒理了发,而以往他每给希勒理一次头发,希勒一般都会在比赛中进球。如果这也是一条规律,那么英格兰队要想打人世界杯的最后决赛,希勒就要在1个月内去找威尔逊理7次发,如此才能保证每次出场都会有良好的表现。

如果没有“对称规律”、巫医和理发师,世界杯会是多么乏味的话题:那不成了扳着手指数出场阵容、算积分、讨论冲吊打法是否有效等了无新意的游戏?

所以,辣妹组合要为英格兰队演唱一首加油歌,并把唱片收入全部赠送给英格兰队小组赛中的3个对手—突尼斯、罗马尼亚和哥伦比亚—以帮助这3个国家中的贫困儿童。

尼日利亚队

“辣妹”的做法多多少少有一些恶作剧的色彩,而世界杯的比赛中也不乏“恶作剧”—人们期待着“黑马”和“冷门”—一亿尼日利亚人坚信他们才是冠军。

上届世界杯,人们期待的“黑马”是哥伦比亚队,这支球队的遭遇真是“黑色的”,埃斯科巴因误人自家球门一球而惨遭杀害,被贩毒集团、暴力犯罪所笼罩的哥伦比亚足球以此为标志而进入沉闷的英格兰9次晋级决赛圈时期。

有意思的是,本届“黑马”的角色要由尼日利亚人来担任—他们应该打入前8名,打入半决赛甚至是决赛,而尼日利亚足球并不比哥伦比亚简单—军人政府和专横的足协在尼日利亚夺得1996年奥运会男足冠军之后已解雇过3名主教练,全部效力于欧洲的球星虽然有足够强的能力,但似乎并不能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比赛上,神奇的米卢蒂诺维奇这次是第4次率领不同的国家参加世界杯,他承认纪律性差是尼日利亚队的弱点,而这支球队潜藏着成为世界冠军的可能。

一切含蓄与沉稳的东西正在被足球的热潮所吞没—法国组委会审慎的做法受到抨击并可能遭受惩罚,国际足联有人提议设置名誉主席一职以让老阿维兰热继续发挥作用,权力之争赤裸裸得让人难堪。

但真正的疯狂还要来自于比赛,来自于开创足坛新格局的比赛,是保加利亚人击败德国队,沙特队击败比利时队才使世界杯具有更强、更广的感染力。

在友谊赛上,美国队打败过巴西队,在奥运会上,日本队打败过巴西队。尼日利亚队在拿过奥运冠军之后自然应该在世界杯上颠覆世界杯的传统二一那些没有拿过世界杯的球队似乎永远成不了世界冠军,但每支球队都有第一次!也许法国,也许荷兰,也许—是尼日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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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世界杯比赛场地分布图  

德国队

1996年欧洲杯赛,德国队伤兵满营,替补门将都要准备着去打前锋,但这样的德国队拿到了冠军。中央电视台的解说员黄健翔充满感情地说,这就是德国队,每当危难时刻,总有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德国球迷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拥有这样一支国家队,总能带给他们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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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总是快乐。并不是每个球迷都能感到快乐。足球的魔力在于它提升着人们无趣的生活,而世界杯提供了一个“情感的对照物”—国家荣誉、尊严感、命运中的英雄—这些具有“古典意义”的观念被世界杯激活,让每个人潜藏于心中的激情迸发出来—快乐与痛苦交织,没有什么人可以在日常生活中体验到如此大、如此具有共鸣的情感。

1994年,当美国大兵进入海地时,那里的人民正关注着世界杯,他们说,每天美国人都会在世界上耀武扬威,而世界杯每4年才有一次。

对中国人来说,这种关注更有意味,会有亿万球迷根据自己的喜好去支持某个球队,巴西或荷兰,这是一个封闭的大国国民在世界范围内去主动认同另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精神。同时安慰自己略显苦涩的“情结”一他们希望能以一种更直接的方式加入到世界杯的狂欢之中,自己的球队才是最好的载体。 国际足球阿根廷足球队世界杯冠军英格兰队1998年法国世界杯世界杯巴西男足足球精神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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