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金柱案曝光始末

（文 / 三联生活周刊）

江华是最早到达“8·24”血案现场并将其公诸于世的新闻记者。在此之后，他参与了《大河报》从案犯调查、案件取证到庭审的追踪报道全过程。记者对江华的采访颇有些周折。元月20日下午，报社领导商议了半天，方才同意他与记者见面。第二天晚上9:00，记者赶到《大河报》时，江华也刚从外面采访回来。在报社采编中心外的会客处，记者首先祝贺他刚刚获得《河南日报》社1997年度先进工作者的表彰。

或许是因为江华征尘未洗略显疲惫，或许是他知道得太多的缘故，采访进行得有些吃力。唯有谈及最初的介入报道时，江华才显露出清善言的记者本色。

“8月24日轮上我值班，接听24小时新闻热线。晚上快10点时，我正准备去休息，床就在电话旁边。正想给媳妇打个电话，道个晚安，电话铃就响了。读者热线反映的情况非常简单，东明路发生了一起车祸，把一辆自行车拖了几百米，车下有人。我立即翻身下楼找车。在报社门口正碰见一辆巡警车，问明情况后，两个巡警热心地带我一路飞驰而去。十点多一点的时候我到了现场，离事故发生不过20分钟，在那儿，我看到了一滩血和一路自行车划出的白痕。”

随后，江华先后赶往120急救中心和省人民医院，探望苏东海父子。江华看到苏东海正在手术台上抢救；小苏磊在用上呼吸器后，心跳次数已经在一点点减少。医生告诉江华，孩子事实上已经死亡。

午夜12时，江华赶往距离肇事现场不远的市公安局交通事故处理中心，希望能够了解到肇事司机的身份，不料却遭到婉言拒绝。警方声称他们正在调查，还不清楚司机是谁。但据记者后来了解，此时的张金柱已山市公安局政治处保释回家。

25日凌晨1时，江华返回报社，向值班的马云龙副总编汇报所见所闻。“能坐‘皇冠’，想必是大人物。”马云龙副总编当机立断，“你现在写稿，我写评论，今晚不要睡觉。”在任何背景不明的情况下，《大河报》迅速在头版推出报道，马云龙在评论最后尤其强调：“这件事还不能算完，我们和广大读者一起等着看下文。”

“25日一大早，马总对我说：‘你今天找不到谁是肇事者，就别回来见我。’于是我便骑个破车子满街找关系。没人能告诉我他是谁。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找了一些非正常渠道，朋友非常小心地说肇事者是张金柱。这时已是下午5点多，我立刻回去汇报。总编当时就沉默了，半响才问遴：‘你知道张金柱是谁吗？’我当时并不认识张金柱，但老总们都听说过两年前的8·4事件（与中央电视台记者发生冲突一事），知道张金柱的厉害疒

“那你们为什么第二天还报道呢？”

“是否是张金柱并没有经过官方核实。而且报纸发出后，编辑部接到的电话数以百计，读者情绪异常激动，一致要求我们追踪到底。26日下午5:00，省委书记李长春看了我们《大河报》后，当即作了批示。事实上，当时河南省公安厅一位副厅长和市局的主要领导正与报社协商如何处理此事，如何予以报道。当天晚上我们得知了这一批示，一切问题迎刃而解。晚上11:50，我和马总亲眼目睹了张金柱从河医大附院被押人看守所，都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27日上午张金柱被移交检察院提请逮捕，下午即签发了逮捕令。与此同时当天的报纸也公开了张金柱的肇事者身份，盖子终于揭开了。

“压力大不大？从第二天开始就有压力，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而且确有人给我们打威胁电话，说‘出门轧死你’。公布张金柱姓名后的一个星期里接到了三次，至少是两个人打的。这事我家属都不知道。中央电视台和《南方周末》的记者来采访，我都让他们千万别写这事。我妻子和亲戚都在南阳，我把他们周围所有关于张金柱案的报道全部封杀。毕竟有家了，不能让他们担心。”

“据说报社给你配了个保安？”记者追问道。

旁边一位边吸烟，边笑咪咪地听我们谈话的领导模样的同志接过话茬：“绝无此事，报社只是就此事给市公安局领导打过招呼。”

“没有保安，只不过让我带了个实习生，是在公安局工作的。”江华也解释道。

“那你自己怕不怕呢？”

“我有时比较宿命。”江华十分精确地告诉记者，1997年全世界共有47名记者因公殉职，其中一半以上是在调查事件过程中被人谋杀。“在这个和平年代，我觉得肯定会有人为了正义而献出生命，可能是别人，也可能是我。”

翻翻临来前一气列出的20多个问题，记者知道这次采访肯定将以失败告终。“最后一个问题，咱们《大河报》去年发行8万多份，今年则猛增到24万份，这其中，‘8·24’血案的系列报道功劳不小。1月12日，市中级法院一审以故意伤害罪和交通肇事罪判处张金柱死刑。可以说《大河报》当初坚决予以报道和追踪的目的也就在于把张金柱绳之以法，但这几天闲聊时却发现许多同仁对此定罪和量刑不以为然，认为判得过重。法学界的争议也很大。你对这个案子非常清楚，请问对此判决你怎样看？”

“你看过河南省高级人民法院李道民院长1月15日回答记者提问时的表态吗？态度非常明确，这一判决是合适的。”江华回答得十分巧妙。

“这里的合适是指哪方面合适呢？”

“你应该问法律专家，我的看法不具有权威比”

“你可以谈谈你个人的看法。”记者索性紧逼下去。

“这个案子很复杂。”江华略微停顿了一下，“总的来讲，张金柱犯下这样的罪行，一切后果都是罪有应得。我相信正义的力量，达摩克利斯之剑不是想悬在谁头上就悬在谁头上的。”

（本文采访中得到马云龙、刘书志、周瓒、胡杨、孟波、耿健等大力协助，特致谢意） 大河报张金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