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点追踪：忘了孩子是诗人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孟湄）
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这一天从学校回来特别兴奋，晚饭桌上一边忍不住地笑，一边讲给我们“今天我们罚老师了”，“老师在讲台上整理本子的时候，小声说了一句“MERDE”（法语，“他妈的”）被我听见了，我第一个举手说老师错了。然后我们坐在前排的孩子全都举起了手说‘罚你说粗话’，咯咯咯……”他话没说完，自己又接着笑。“后来呢？”“后来老师数了数我们多少人要罚他，说他得写35遍在白板上。”“他写了？”“当然了，他一边写，一边说‘噢，太多了’。”“他写了什么？”“禁止说粗话，30遍！”
这个事儿还是在去年刚开学不久。
“七八九，不如狗”。中国话里有这么一句说淘气的孩子。如今自己作母亲，算是尝到了孩子调皮给大人带来的头疼。
几天前，老师在“联系本”上告诉说他为班里孩子前一次秋游办了个展览，请家长去，时间是在一个下班后。秋游还是老早的事了，想一想时间对于我还合适，电话里约了孩子他爸一起去。
展览就在教室的走廊里，穿牛仔裤和便装上衣的老师走过来跟我们握手，他的手发潮，宽大而细腻。“谢谢你们来”，他说，微微地笑。儿子曾经说BRUNO（他的名）吼起来的时候，全楼道都能听见。我尽力想象他的样子，难怪儿子始终还是说老师好，他看上去不到30岁。
其实是个挺朴素的展览。老师自己装了照明用的临时的灯，还在角落里放了一台录音机，放着我忘了是什么的很温暖的轻松的音乐，展板都挂在墙上，全是老师自己的作品。黑色的纸作底，照片和黄色的几何形纸片组成很孩子气的版面，照片也是老师照的，彩色和黑白的两种，风景少，几乎都是孩子各种各样的情态：欢闹的，嬉笑的，楞神儿的，噘嘴的，每个照片下有一行字，是老师摘录的孩子说的或写的话，后面署了孩子的名字。探过头去看照片，突然被感动：孩子的世界真好。
离开妈妈我很幸福，想到明天晚上又能见到她，我很高兴。（一张头倚在车窗口的笑脸）
我问瑞贝卡在那儿想什么，瑞贝卡说她在想一个魔术椅子。（照片上是美丽的瑞贝卡，说话的孩子是我的儿子！他会作诗！）
我们上了车，我们都对爸爸妈妈大喊再见，我们去哪儿？我不知道，我们多么高兴！（一大堆脑袋挤在车窗口）
让一贝尔纳在看黄蜂，乔纳森则盯着拍照的人
这一整天我不开心，有马蜂，有虫子，我害怕，妈妈呢？（长睫毛下的迷惘的眼神）
我们在长城上走，老师告诉过我们长城是可以从月亮上看见的，月亮也看见我们了。（一长排齐齐的探过来的笑脸）
我们爬山，我们很累，但是我们像疯子一样地笑。（长城高处七倒八歪的孩子）
我和两个同学一起睡觉很开心，大人不在，我们都说好一夜都不睡，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都睡着了。（汽车上瞌睡的面容）
在孩子照片和语录下面，不断发出惊讶、满意的笑声。家长一共二十几个人，陆陆续续来，显然，都被展览带进孩子和秋天里长城的情绪中。
照片很漂亮，一个家长以专业的口气称赞老师的摄影。更多的家长是谈论照片和文字带来的高兴。
很美，郊游和展览都很美！谢谢老师了。
您做得真好！花了不少工夫。
老师一再说他真是很高兴做这些，说是他应该感谢孩子，感谢他们带给他的“快乐和别的许多许多”。
家长们欢呼完了，就兴高采烈地回去了，没有人围着老师问学生的学习。
我走进孩子的教室看两眼，今年他们扩大了空间，老师早就说“会非常好”。果然，教室大了很多，孩子的桌椅换了布局，不是一排排，一行行，而是四五个桌子围成面对面的一组，四五个组分布在教室里。
“那孩子们还不闹翻了天？”我不由自主地说，很容易想象出孩子们的调皮捣蛋。
“是，”老师温和地回答，“是我决定这样试试，开始两天，我的确很累。但我们很难让他们不是A子，我希望他们慢慢学会控制自己。真是很不容易。”老师的眼睛在眼镜片后面看上去很平静，让你不得不信任他。
“丽贝卡，你在干嘛？”“我在想一把魔术椅。”她回答
记得老师在开学的家长会上除了说明今年孩子学习的内容，还介绍过他打算为孩子组织的事：在教室里装饰几个角落，展出孩子或大人出游时的照片，鼓动孩子与在遥远地方的朋友通信，发动家长带来各自家里的书给孩子“建”一个小图书馆，让他们有很多的书，鼓励孩子把作的诗贴在教室“诗的园地”里，并给同学们朗读。特别记得老师那次说，“孩子都是诗人，我们在这里是要读他们”。眼前的教室和走廊里的展览，正是按这些想法做的，不禁对年轻的老师充满钦佩和感谢。
有一天儿子从学校回来说受罚了，要抄写50遍，“如果我们继续吵，就没必要来学校，”他很认真，担心抄不完，几乎哭了出来，他真是很依恋那间教室和他的老师。那天晚上睡觉前，他说是轮到他给我讲故事，其实是给我背10遍学校的守则，准备第二天背给老师：“我没有权利在课堂上吵闹，我没有权利影响别人，我没有权利打断老师的讲话。但是，我有权利向老师提出问题，我有权利在不影响别人的时候出去上厕所，我有权利在做完功课之后梦想。”
老师在展览的门口，放了个不起眼的本子，好些家长在上面留了言。回家的路上，丈夫告诉我他在展览门口的本子上也留了一句话：“感谢您让我们加人快乐—发现我们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