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墓中的人,法律要你的DNA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刘芳)
69岁的蒙当教他两岁的儿子跳舞
法国影星歌星伊夫·蒙当(EveMontant)1991年谢世下葬拉雪兹公墓。一代名流入土为安,被他唱红的歌曲如《枯叶》则成经典,为法国老一辈的追星族久久迷恋。6年过去称得上“尸骨已寒”,蒙当先生却又一次成为娱乐圈的热点——巴黎上诉法院11月6日决定掘地开棺取他的DNA,替奥罗尔·德罗萨验明正身,鉴定这个22岁的姑娘是否为蒙当亲生。
其实这桩案子说来也有年头了。1988年67岁的蒙当喜得一子瓦伦丁,幸福地向瓦伦丁的母亲卡罗尔宣布:“我要至少再活18年,亲眼看到儿子长大。”这时女演员安娜·德罗萨突然告了他一状,说自己1974年在委内瑞拉拍摄《孤岛奇情》时与蒙当一度缠绵,次年10月给他生下女儿奥罗尔。安娜不仅为女寻父,而且要求100万法郎的损失赔偿和每月1万法郎的抚养费。蒙当坚决否认,安娜也拿不出任何有形的证据,一封情书、一张合影、一件信物都没有。有的只是一名出租车司机证实在推测的安娜受孕时间段里曾载她去过蒙当的住处,还有奥罗尔与蒙当形肖神似。当时法庭要求做DNA(脱氧核糖核酸)亲子鉴定,被蒙当拒绝。又过两年,长大成人的奥罗尔亲自上阵再度向法律要回“我的父亲”,可不到一个月,蒙当先生就去世了。
本来案子到这里没有结也算是结了,因为“父亲”已经事实上地没有了。倘若这是中国古代戏曲或民间故事,就是把凭着半边玉佩或一块胎记千里寻亲的结局由亲人相认抱头痛哭改成生者在死者的墓前悲恸欲绝。可是布景和道具今非昔比,故事的主题不同,结局自然迥异。
1993年法国民法典的新法规简化了非婚生子女父亲身份的确认程序,“重要证据”就可以让法庭推定结案。1994年9月,巴黎上诉法院一审判决伊夫·蒙当为奥罗尔·德罗萨的生身之父。蒙当的养女卡瑟琳和幼子瓦伦丁的母亲卡罗尔不服。1996年7月,卡罗尔申请生物学基因鉴定,具体做法是取奥罗尔、安娜、瓦伦丁、卡罗尔和蒙当的姐姐莉迪亚5人的血样做比较。1997年2月,分组试验的共同结果公布:瓦伦丁是蒙当亲生儿的可能性为99.99%,而奥罗尔为蒙当亲生女的可能性不超过0.1%。
正是这0.1%促使上诉法院决定请出蒙当的基因真版与奥罗尔直接比较。人在生前不愿被人做的事情,死后终究无法抵御。
这种基因检测的DNA分子鉴定技术问世不过12年,已经成为法律上取证的革命性技术。生命最初的受精卵中有两套染色体,父母各出一半,基因存在于染色体中,DNA又是组成基因的原材料。DNA里面的基本元素像文章中的字词一样按顺序排列,如果两人的顺序相同,亲子关系就存在。人体从头发到精子到牙齿的各个细胞里都有DNA,因为全部的人体都是从最初那一个受精卵分裂而成。
生物科学技术的准确性不容置疑,人在起了疑的时候还得求助于它。今年7月,有个22岁的姑娘投书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著名节目主持人比尔·科斯比,自称是他的私生女,向他索取4000万美元“封口费”,否则将他的“丑事”公之于众。科斯比立即宣布抽取血样做基因检测,结果DNA还没取,姑娘因勒索事实,初审给判了12年监禁。
蒙当没有科斯比这样主动,法律也给他以拒绝的权利,但现在要挖坟掘尸,《巴黎竞赛画报》做的受众电话调查发现2/3的法国人对此表示震惊,3/4的法国人认为蒙当生前的愿望应该被继续尊重,25至34岁的人中70%要求对逝者表示应有的敬,敬遗体,敬遗愿。最现实的疑问是,如果检测结果是“不是”,岂不白白惊动了死者,人类难道连这一点人道也不要了吗?
一心认父的奥罗尔对记者说为的不是钱,而是要像别人一样确认自己的身份。她说,“每次见到我出生证‘父亲’那一栏里填的是个叉,我就觉得自己只有半个生命。”她自然也有自己的人道理由。
生者可以借助法律继承死者的财产、名号和身份,法律可以借助科技向死者寻求事实,死者却不能继承自己生前的意志。上穷碧落下入黄泉,科技的天地没有时间和空间,又有任意时间和任意空间的可能性。人有权利追索自己的那一份可能性,未来世界里随着某某的离去而成为永远的谜的事情恐怕会越来越少,而不同人的不同可能性引发的冲突则会越来越多吧。
奥罗尔的母亲安娜说她19岁时遇到蒙当
22岁的奥罗尔坚持伊夫·蒙当是自己的生父 法律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