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们怎样选择中国经典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冬月)
指挥家陈佐湟
前中央音乐学院院长吴祖强
中国国家交响乐团艺术策划部经理李南
冬:中国国家交响乐团与宝丽金录制当年您主创的舞剧音乐,您是否利用这次机会,对音乐作了较大改动?
吴:“国交”录制三大著名的舞剧音乐的唱片,稍微作了些整理,不是太多;主要还是原作的基础。当时乐队的编制与现在“国交”的编制不太一致,特别是《红色娘子军》,受到样板式的制约。比如铜管组大号坚决不让用,圆号只许用3把,长号2把。这次需要在配器上作些调整,还要据组曲的性质,改一些段落。
冬:《鱼美人》的创作正值你刚从苏联留学归来,当时是一种什么环境?
吴:《鱼美人》与另两部舞剧的写作背景不太一样。《鱼美人》创作于1959年,我和杜鸣心的留学背景相同,志趣也很相似,所以,合作的融洽,加之有苏联著名舞蹈家古雪夫作舞剧总编导控制总体编排,他也是舞剧的创意者。原本这部舞剧是为国庆献礼,当时,正值大跃进,时间很紧,我们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没想到未通过审查,最终在10月底才首演。
冬:未通过审查的原因是什么?
吴:主要认为主题是花鸟鱼虫,情节又是表现爱情,不是革命体裁;另一种说法认为音乐比较洋。事实上,现在我们听起来很民族化,因为神话剧的想象成份太多。虽然出台不太顺利,但公演后很快轰动,连演多场,到60年代初还依然有演出。一到“文革”,它成了大毒草。我们也都成了炮制黑货的人物。
冬:“文革”后《鱼美人》的几次复演情况,你如何评价?
吴:“文革”后,这个戏才又复排。1994年演出,我与杜鸣心按新版本做了点改动,但我们仍有看法,认为新版本不如1959年的版本。某些地方努力塞进现代的风格,有点不伦不类。
冬:《红色娘子军》的创作是否也依据这一规律呢?
吴:基本上是,坚持了《鱼美人》成功的规律。《红色娘子军》的创作是在1964年,为国庆15周年而作。因为当时正是“文革”前夕,中央提出三化(民族化、群众化、革命化)。我是当时创作组的组长,多少还能把握一点创作风格。杜鸣心又是我的老搭档,我们组成了一个编剧班子。班子内还有当时音乐学院两位青年教师施万春、戴宏成和我带的学生王燕樵。前期工作是我与一些舞剧编者共同做的,具体音乐写作时5个人分幕。我负责第一、二场和序幕,第四场我与杜鸣心一人一半,他还负责第六场。施万春负责第三场。戴宏成负责第五场。主题用黄准的《红色娘子军连歌》。因为这首歌家喻户晓,加之有海南的民族和部队的特色。当然,重要人物的主题音乐都是我们自己作的,我认为我们的创作是严谨的,创作者都是学院派,无论是观点还是功力都是不错的。
冬:作为舞剧音乐的主创者,从个人的创作兴趣风格出发,您更喜欢哪一部?
吴:这很难讲。两部舞剧创作背景、风格完全不同。一个更注重铜管,一个弦乐用得多。不管怎么说,大家还都是喜欢的。尤其是《红色娘子军》,近两年成了芭蕾舞团的保留节目。相比之下,《鱼美人》演出的机会少,因为它演出的服装、背景、演员人数等条件复杂得多,投入也更大。
冬:近年来中国的舞剧创作,气候是否还没有形成?
吴:虽然也有一些创作,但整体上还没超过这几部。“文革”时期的很多事情不讲理,但当时我们创作的热情现在真是没法比。所以,一方面我为自己的作品而欣慰,一方面我又希望有人能超过我们。
冬:《红色娘子军》、《白毛女》、《鱼美人》的文化定位不同,你在策划时,为什么把这3部放在一起?
李:事实上,应该把《鱼美人》与红色经典《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区分开来。《鱼美人》是没有政治干扰下的创作,这时期的这类作品还有民族舞剧《小刀会》、《宝莲灯》。这样来说,所谓的三大红色舞剧说法比较牵强。红色经典应是四大舞剧,即《白毛女》、《红色娘子军》、《沂蒙颂》、《草原儿女》。
冬:不管你把这三大舞剧分为什么类,可以说它们都赋予了人们某种怀旧情绪,这是否是这些唱片的卖点。一般说指令性创作艺术性差一些,为什么这张唱片指令性作品的魅力更足?
李:不管50年代或文革时的作品有多么浓郁的政治色彩,但从某一角度说,那个时代的人几乎都发自内心地浸泡在那种氛围里,他们在当时迸发的激情,绝对是朴素的真诚。这恰是艺术创作的原始动力。
冬:人们对每个阶段都会有怀旧的情绪,但怀念什么,恐怕是很关键的问题。
李:共鸣的本质应该是那种朴素的真诚,而不是那个时代的情节和生活。时代背景的变化影响着人们对音乐的理解。以《红色娘子军》为例,如果我们一味地寻找当代演奏的情绪,绝对演不出那个时代的热情。陈佐湟非常清楚这种演奏状态。国家交响乐团目前成员中只有不到10%的人演奏过当时的舞剧音乐,这次排练中,他们还能提出具体的处理方法,但陈佐湟坚持要求按照他设计的新的演奏风格。这是一种特别温暖、秀丽的音色,摒弃了浓郁的戏剧色彩。
冬:录唱片的洋人怎么看这个问题?
李:录制这张唱片的欧洲人不管历史,只管音乐。他们认为这部音乐的表现手法非常传统,但音乐又非常感人。在处理这些“红色经典”时,我们考虑到把《红色娘子军》、《白毛女》演奏成以前那种极具激情的风格,恐怕效果不会好。因为这张唱片是面向全世界的,而不仅是服务于国内听众。宝丽金录音师认为这次演奏清新而清秀,像是古乐器演奏的。
冬:据说,目前音乐界对你们的录音曲目有看法,你们为什么不发掘前卫作曲家们的前卫作品?
李:国家交响乐团的目标是,我们演奏的中国管弦乐作品,一定要是最好的;我们演奏的味道、风格,也应是外国人一辈子学不会的,这是我们努力的境界。我个人认为,有一些前卫作曲家在目前仅仅把民族素材作为色彩点缀,他们的出发点是音响。我认为这不是中国管弦乐的主干。
冬:这张唱片演奏风格的改变,具体到哪部舞剧的音乐变化最大?
李:《白毛女》改变最多。整个舞剧情节基本打乱,分成喜儿、白毛女、迎太阳3大段,有鲜明的强弱对比。但由于一张CD的包容量只76分钟,具体到每一段则最多20几分钟,所以,比较遗憾的是《白毛女》有一段山洞相会没有收进唱片。
冬:重新改编制作中国民族音乐,是不是保存民族音乐的方向?
李:这样可能摸索出一条中国民族管弦乐曲发展的路子。明年我们打算录《梁祝》,原有的《梁祝》配器也比较单调,所以,准备与作者陈钢、何占豪协商,丰富配器;再请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家沙汉姆演奏。未来的《黄河》,也打算这样做。
冬:为什么请一个外国人录《梁祝》。
李:沙汉姆是当今美国两大小提琴家之一,只有20多岁,他本人又是个犹太裔。宝丽金推荐他演奏《梁祝》,是因为他对东方音乐比较了解。
冬:中国国家交响乐团与宝丽金目前的合作是什么状态,未来有什么发展?
李:宝丽金是世界最大的唱片公司,唱片销售量占世界的1/5。它的三大品牌DG、PHILIPS、DECCA都是世界闻名,也是中国广大唱片爱好者非常熟悉的。它旗下都是世界一流乐团和音乐人,所以,宝丽金能看好中国国家交响乐团,约定4年内每年出两三张唱片,目前已出了3张唱片,非常了不起。像芝加哥这样的乐团,一年也就是在宝丽金出四五张唱片。
冬:开始宝丽金与你们签约时,是否也犹豫过?
李:第一张唱片宝丽金委托我们与作曲家签约时,对唱片市场确有一定疑虑。开始时谈定,由我们出乐队、场租、指挥费用,他们为录音师、器材、后期制作投资。第一张唱片在世界已发行10万张以上时,今年宝丽金已表示全面投资,国家交响乐团不用再出一分钱。
冬:宝丽金投资多少,国家交响乐团除了声誉还能得到怎样的利益?
李:大约每张要投30万美元。今年是签在三大品牌中的PHILIPS,明年《梁祝》将签在DG门下,这都是宝丽金的总体安排。三大品牌质量都非常好,只是风格不同。原本PHILIPS出3张,但DG公司就是看到国家交响乐团今年的成绩,决定给“国交”加出一张唱片。宝丽金公司同时有两大公司给一家乐团录,这也是少见的。按国际惯例,“国交”还将领到一定比例的唱片销售利润。我认为未来我们乐团的收入支柱应该在唱片上。
冬:“国交”从成立一年至今除了自己的进步及声誉的增加,在精心发展上还有什么困难,演奏水平方面还有哪些不足?
李:仍然是资金不足。乐器质量差,这也是第一次录音就提出的问题。世界上像日本的一流乐团,每把小提琴多在2万美元以上,我们则在2000元人民币。在录音时,别人一份努力,我们要付十分小心。至于演出,目前还局限于浪漫派的音乐,纯古典、纯现代都演奏不了。队员的配合不够,相互之间缺乏聆听。各声部演奏不是要突出自己的作用,而是应该怎么表现,就怎么表现的问题,这对我们乐团仍是一个考验。 白毛女红色娘子军宝丽金鱼美人艺术音乐中国电影梁祝唱片剧情片唱片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