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圆桌(51)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

(文 / 叶蕾 王新 施武 杜比)

穿衣睡觉

叶蕾

我们楼上的公司经常卖些外贸服装,我的女同事一次看中一套睡衣,丝光粼粼,镶了滚边。以后她在家就穿着这一身走来走去,她的母亲拖地途经她的身旁,自然心理不平衡,立即爆发“老妈子”的牢骚。脱衣睡觉,起床加衣,是我们的老习惯。显然我同事并不会在被子里穿这一身,以避免“衣锦夜行”之憾。她只有一回家就开始穿,幸好她不必亲下厨房,否则油渍就是睡衣上的装饰。

我和电脑下象棋,不知是哪里来的软件,进入之前先要问你几个无聊问题。其中一道选择题是:“你怎么看待光着身子睡觉?”给的几个选项为:a.恶心;b.健康;c.方便;d.睡衣挺贵。我毫不犹豫选了a,但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听说,日本人都会选b,他们称裸睡为一级睡眠。

我妈特别喜欢看农村题材的电视剧,她说:“你看,北方人睡觉都不穿衣服。真是不卫生。”她的意思是把被子弄脏了,“而且被子总不洗。”她又补充道。因为如果不穿衣服,那么被子就成了内衣,那就得常洗,而据她过去的求学经历,从未见北方同学洗过被子。她一走是诋毁人家呢,而且犯了以偏概全之错。

我觉得d答案最有意思。我们今天时常接触一些内衣广告,这是个十分奇怪的产品。我们单位的一位男士,已婚,妻美如花,而且是具有经济实力的。杂志翻过内衣广告页时,他对那些如同铠甲一样繁琐的花边、扣绊、吊带嗤之以鼻:“良家妇女哪有穿这个的?”

国庆节我们一行七八人乘长途车去本省一个偏远县城,吃一个男同学设在老家的喜酒。因为新郎新娘都不在那里工作,所以新房里没放什么东西,只在衣架上挂着一红一蓝两件绸光闪烁的睡衣,十分引人注目,可能是哪方的家长着意布置的。大家都没说什么,但新郎怪不好意思的,在我们翻完他们的结婚照册子以后,衣架已经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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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圈套

文 王新

图 王焱

因为看多了言情小说,所以我曾对婚姻有着极浪漫的想法,我希望我跟我的女主角能经历一番惊心动魄的恋爱,然后披上婚装,戴上戒指,心里说:这是我这辈子的伴侣了。

实际上,这是极普通的想法,并不一定跟读多了言情小说有关,也并不一定多浪漫。但真正结婚之后,才明白当初对婚姻的想法是不切实际的。不切实际的东西就是浪漫的。

我结婚的动力来自于女主角单位里要分房子,女主角对我说,结了婚就可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了,这房子让我们神魂颠倒:我们盘算着该怎样装修。当然,我们要先完成得到房子的必要条件:结婚。

世事难料,我们结婚之后,女主角的房子却没有分下来,她一气之下辞了职,换了工作。结婚与住房,这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可我的感觉就像去参加一次晚宴,凉菜吃完了,热菜却不给你上了。我们结婚了,却不给你房子了。

我有时想,当初我们结婚时,应当像站在神父面前那样站在房管处的头头儿面前,他问我们:“你愿意要这个人为妻吗?你愿意嫁给这个人吗?”我们说:“愿意。”这么回答之后,房管处的头头儿就把新房的钥匙交给我们,鼓乐齐奏,婚礼隆重而热烈地进行下去。

住房一事弄得我们的婚姻生活颇有缺憾,我后来颇为自私地想:这件事真像是个圈套。问题的关键在于,我还不想结婚呢,却为空中楼阁丧失了自由。

值得宽慰的是,我的一位朋友竟为了自由误入婚姻圈套,他的女朋友说,咱们结婚吧。她的理由是,她正办出国手续,而单身女子很难拿到签证,结为夫妻,她去美国就方便了;男人依旧自由,既可以留在国内享受独身的自由,也可以去美国涮涮盘子,进可攻退可守。我的朋友被这美好前景迷糊了,高高兴兴地结了婚。如你所料,那女子签证依旧没成并打消了去美国的主意,跟他说,这么过不也挺好。

照这位朋友的想法,他们婚礼中的“神职人员”应该是使馆的签证宮,问他们是否愿意娶嫁对方之后,就签证放行。

如果没有美国签证和住房,我的朋友和我可能还都过着独身的生活,并为婚姻做着准备,至于什么时候准备好,那可没准儿。套用一句儿时常喊的口号,叫“时刻准备着”。不过,如今我们都能接受现实了,想想我们臆想中婚礼的“神职人员”,那个房管处头头儿或使馆签证官,我们知道了,原来关于婚姻的想法浪漫了。俗人是不该瞎浪漫的。

老吴

施武

福柯曾描述过19世纪的基本话语形式,那就是:告诉我你的欲望是什么,我就知道你是怎样的人。这种话语形式正是我们一向熟知,也一向应用的。反正,我一直是这样看待别人,也是这样反思自己的。不管是张三李四,如果他迫于“无奈”干了很多一般意义上的坏事,但是,一个偶然的契机使人们发现,他其实特别孝顺老母,也一直想干点正经营生赡养老母,这时尽管他恶贯满盈,我也会一下子被他感动,觉得他是个真正的好人。

在这样的话语形式下,我一直就把老吴(与我有15年的深厚交情)当成一个义士。他有一副真正的侠肠,并且我一直以为他也有义胆,只是因为没有碰上过什么需要真正用胆的事,所以老吴一直没有机会表现。我之所以这样评价老吴,是有所根据的:首先他是个金庸迷,并且迷得特别有深度,他把金庸放置在中国文化的大背景中理解,从先秦的刺客精神到江湖规矩他理出一个极具文化性的线索。其次,远在他看到金庸作品以前很多年,他的鼻梁已经被打歪了,一个手指头的关节被反方向折了一下。干这些事的时候都是因为他有侠肠义胆。但那时,他还是个没成型的少年,而且,我不认识他。

现在,老吴的身份是个学者,可是他总是非常不情愿地干着他的学术。所以,除非生计需要,他已不在酒桌上茶几旁或爬山漫步时谈论到他的学术,他的热情永远在那些云游天地,行侠四方,伸手点雁,抬脚踩兔的义士身上。说到底,他太想像他们那样生活了。

由于他的缘故,我也受了点感染,而且仗义行侠的机会我碰上了,并且和老吴在一起。地点在北京沙滩,时间是一个星期二的下午,我和老吴走出一个书店,眼见三个壮小伙风也似地追上了一个同样壮的小伙,瞬间内,被追的小伙被掀翻在地,紧接着是目不暇接的拳脚飞腾,倒在地上的那位已经血流满面。可气的是,那三个追杀者仍没有停手的意思。这时我已经管不住自己的脚追了过去,并且横身就要挡过去。套话是说时迟那时快,身后的老吴像拉大象一样把我拉退了现场。理由是:“我要不拉你,你也得跟那个倒在地上的一样了。”

这叫我怎么评价老吴!

但是,老吴找了个机会告诉我维特根斯坦表述的20世纪话语:你干了什么,你就是什么人。如果再引出萨特的说法会更让我迷惑:没有兑现的愿望正好说明你不是你想当的那种人。

回想当时老吴把我拉出打人现场后,我也真的越想越后怕,幸亏老吴把我拉出来。那我到底是什么人?

(本栏编辑:苗炜)

好看就行

杜比

多年以前,我在大学里求学求上进,那时,宿舍里有一台电视机,每到晚上,电视机前就会聚拢一堆同学。关于看什么样的电视节目,同学们分为两大派别,一派喜欢看娱乐节目,唱歌跳舞体育比赛,另一派喜欢看艺术气息浓的节目,如外国电影电视剧(名著改编),虽都是看电视这等无聊的行为,却隐隐地也有高下之分、雅俗之分。

某日,两大派别为争电视频道吵闹了起来,娱乐派要看一出香港肥皂剧,艺术派要看一部梁赞诺夫的苏联电影。两派各不相让,搬出各自的一套理论来论证看哪个更有道理,娱乐派称苏联电影太沉闷,即使是梁赞诺夫也挺忧郁,艺术派称香港肥皂剧胡编乱造,一点儿艺术感染力也没有。争论的结果是娱乐派占了上风,为了免于流俗,艺术派的几个学生愤然离座,只剩老张一人。

老张留下并非要看香港肥皂剧,而是要等我们看完香港肥皂剧之后再看苏联电影。众所周知,香港肥皂剧每一集都不过40分钟,而阴郁的苏联电影通常有两个小时左右。

有老张在那儿坐等,我们几个看香港肥皂剧的人不免有些紧张,但好不容易抢得的权利不能拱手相让,便夸张地做出看得津津有味之状,谁料老张看那部肥皂剧时也颇为投入,我们便问他:“这等俗戏,你也爱看?”老张便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这段旧事,是琢磨那些现在在报纸上批评张艺谋电影《有话好好说》的那些评论家或娱乐记者们在看这部电影时是否也会觉得有趣,是否会笑。

当然,如果他们笑了,也并不因此就丧失了批评的权利。对这部电影的批评主要是说它没有思想,是小品,以大师的才华不该干这等小儿科的事。

我相信那些批评者们希望从这部电影里看到更深刻些的东西,就像以往的张艺谋或陈凯歌电影那样,总让观众觉得导演要表现点儿什么似的,还能在国外获奖,以证明我们中国电影也挺有深度。

套用一句老话,这里有个“为什么人”的问题,电影要有票房,要让大家喜欢看,这是中国电影最重要的问题。张艺谋提供了一定的乐趣,这就够了。观众们老说国产电影不好看,可咱们享有国际声誉的大导演还有几个,这状况想起来怪矛盾。

大导演为我们拍了部还算好看的戏,就有人说思想不够,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有人在思想上有自虐的倾向,非要有人在哪儿刺激一下才觉得过瘾。有这种毛病的人大可以找几本哲学书去看,或者找几部法国电影去折腾一下自己,犯不着跟票房纪录过意不去。

当然,还可以找伍迪·艾伦的电影录像带来看,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体会那个“老流氓”的思想。

但要命的地方是,不要在该笑的时候还板着面孔思索更严肃的问题。一个人觉得自己有思想,且觉得另一个比自己还有思想的人有责任为自己提供思想,这样想下去就会“想你想得睡不着觉”。 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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