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精子、卵子与孩子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文 / 张进飞)
卵子交易
在哈佛大学的报纸上常常可以看到这样的广告:“你可以出让一个卵子吗?”如果你是一个聪明、漂亮的女人,愿意转让一个卵子,你就可得到5000美元的报酬。这一价格现在还在继续上涨,因为需要卵子的人越来越多。
1989年,在美国接受“捐赠卵子”的夫妇生下来的孩子还只有112个,1994年这一数字就急剧上升到1240个。“捐赠卵子”市场的扩大带来了一个新行业:卵子中介行业的繁荣,从1989年到1994年,从事卵子中介业务的诊所由48家增加到163家。
律师凯文·西内与比尔·汉德开设的贝弗利山卵子中心从事的就是这种中介业务。该中心为大约300个卵子捐献者建立了资料库,每个捐献者都有一份独立的档案,希望得到卵子的夫妇可从这些档案中获得他们想要的全部信息,如捐赠者的身高、体重、生育史、家世、喜爱的书和电影、“生活哲学”等等,在档案中通常还会附有一张捐赠者的7寸照片。如果那些夫妇对所有捐赠者都不满意,他们还可以开出自己的条件,让中介者为他们继续寻找,直到找到为止。在这一过程中,贝弗利山中心收取中介费和服务费6000美元。
在找到合适的捐献者之后,一般就会马上开始卵子移植过程,接受“捐赠卵子”的夫妇最终有40%的可能性获得他们自己的孩子。迄今为止,最著名的卵子移植例子是阿丝丽·柯,在这位63岁的老妇向医生隐瞒了她的真实年龄之后,医生为她移植了一个卵子,她成功怀孕并于1996年11月生下了一个女儿。
这种对人体生理局限的突破正是卵子交易吸引人的地方。一般来说,男人具有生育能力的时间要比女人长得多,六七十岁的老翁喜得贵子不是一件新鲜事。但女人却远没有如此幸运,她们的生育能力有很强的时间限制,在40岁左右,卵子就基本上失去了效力。卵子交易正好可以弥补这种缺憾,如果一个女人因种种原因错过了生育时间,或者是她从来都不具备生育能力,“捐赠卵子”却可改变这种不幸局面,“借蛋生鸡”的方式可给她们重新提供做母亲的机会。
在卵子交易中,卵子捐赠者获得了相当数量的报酬,接受卵子的夫妇获得了孩子,中介者从中也收取了可观的利润,每一方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应该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局面,但事实却远不如想象的那么完美。
性、爱、生殖
首先,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受到了严峻考验。就传统而言,性、爱与生殖原来是不可分割的一组词,斯宾塞说:“美色是一种诱惑/是一种令人心迷神醉的诱惑/令男子坠入爱河/使他的种得以繁殖”。肉体的所有美好的特征、姿色和魅力,似乎都是为了吸引两个个体相爱,都是为了吸引精子与卵子接触进而形成新的个体。但在卵子交易中,性、爱与生殖这3个词被剥离开来。
去年,23岁的吉娜在看到报纸上的一则广告之后决定捐赠她的卵子,因为她年轻、漂亮、聪明、具有爱心,所以很快就有一对夫妇看中了她。一开始,吉娜对这一切还感到非常满意,但不久她就后悔了。上个月,当吉娜得知接受她卵子的那位妇女已经怀孕时,吉娜忍不住嚎啕大哭,她说:“我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像我一样去爱那个孩子,我不知道孩子长得怎么样。”吉娜不是一个理想的捐赠者,因为她对那个孩子有很深的感情,有爱。
大多数捐赠者却认为卵子只是普通的细胞,而不是一个孩子,更不是她们自己的孩子。34岁的希里·怀特说:“我只是捐献了一片生理组织,只是一个细胞而已,孩子是由他们抚养长大的,是他们的孩子,与我毫无关系。”听起来这样的话似乎有点过于冷漠,但这种冷漠的态度正是人们所需要的,因为只有这样,卵子捐赠者才会获得心理平衡,不致于干扰孩子以后的平静生活。
91%的捐赠者态度都与希里·怀特相同,对她们来说,卵子只是卵子。生命赖以出现的最根本的基础在这里失去了它独特的地位和意义,在爱与卵子、与未来的孩子之间,没有任何联系,爱与生殖是毫不相关的两个词。
接受卵子的夫妇面临的则是另外一种尴尬局面,虽然孩子是由他们生出来的,但他们依然可从孩子的身上找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影子。有些接受捐赠的妇女说,她们很难不想到那个卵子捐赠者,而且,她们还经常沉浸在对“新生儿女”的幻想之中,虽然她们永远都不可能有“亲生儿女”。这些妇女对孩子充满了爱,但她们却并不具备生殖能力,卵子交易能使她们重新获得孩子,但并不能改变自身无法生育的这一事实。在这里,爱与生殖也被强行分割开来。
而且,在整个生殖过程中,没有性的存在。从一个女人身上提取卵子,从一个男人身上获取精子,再把受精卵植入另一个女人子宫内,最后有了孩子。生殖是目的,也是原因,它是事件的全部。一切只是为了有一个孩子。
三位一体
孩子面临的情况也不会比他的父母好多少。从一开始,他就注定与别的孩子不同,因为他有3个父母:爸爸、妈妈和基因妈妈。
人们现在还无法预料这一事实将会对孩子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因此他们也就无法决定是否应该告诉孩子真实的情况。如果告诉孩子,孩子可能会觉得耻辱,觉得自己身上有无法去除的烙印;如果不告诉孩子,基因妈妈的存在将成为一个秘密,成为巨大的压力,使父母觉得他们欺骗了孩子。因此在说不说这一问题上,所有的父母都有点犹豫,1/3的人倾向于告诉孩子事实,1/3的人倾向于不说,还有1/3的人则一直未能做出决定。
对此,伦理学家有自己的看法,托马斯·莫瑞说:“对那些喝喜酒的人来说,卵子交易是合理的;对孩子来说,事情是不合理的。”并且,人们还担心卵子捐赠最终会导致人们失去对生命应有的尊重,事实上,有些医生对待捐赠者的态度就已经与一个兽医对待一头母牛差不多,他们并不把捐赠者作为一个人来看,他们关注的只是她的卵子和基因。有些医疗中心,如贝弗利山卵子捐赠中心,在互联网上有自己的网址,任何一个访问者只要轻击几次鼠标,就可看到捐赠者的照片与一切相关信息。他们似乎是在开一个卵子拍卖会,只要你出得起钱,你就可购买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卵子。
在这一过程中,卵子捐赠者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伤害,有些夫妇甚至拒绝与捐赠者有任何联系,他们希望用这种方式彻底把基因妈妈的影子从孩子身上清除出去,这种抗拒排斥的态度让捐赠者很不舒服。
如果孩子在将来知道这一事实,他(她)也一定会觉得不舒服,他(她)不知道是否应该,是否可以去敲另一个妈妈的门。他(她)将永远感到困惑;究竟是谁给了我生命?
有这样的一个故事:一个全日学校曾举行过一次为迎接公共考试而作的口头问答练习,遗憾的是由于一个男孩的缺席而打乱了预先安排好的正常答题次序。教师问第一个男孩子:“你是谁创造的?”男孩回答说:“我爸爸!”感到震惊的教师纠正道:“不,不,是上帝创造了你。”小学生说:“对不起,老师,那个上帝创造的孩子今天没有来,他病了。”
今天,上帝创造的孩子病了,父母亲创造的孩子也病了,来的孩子不知道是谁创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