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

作者:娜斯

(文 / 娜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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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夏,两桩真假名画争议案引起波澜,一中一西,相映成趣,好不热闹。

一起在巴黎。7月,本是巴黎人避暑度假万事不理的时候,一些人却因一幅梵高的《向日葵》虚火上升——当年在克里斯蒂拍卖行被日本人以当时的破记录高价买走的一幅《向日葵》,被人质疑为伪作。这件事触动人小小神经的原因有二。其一,想当年(其实也就是80年代),日本经济高峰,一时之间,暴发户奇多,四处出击,从纽约的洛克菲勒大楼到好莱坞的制片公司,从名牌产品到高价名画,都一口气随便买下,却怎知曾几何时,泡沫经济就泄了气,上述买下的不少东西现在又都玩不转,现在又冒出个假画案,岂不是雪上加霜?

当然更多的是文化艺术方面的原因。经典名画的真伪之辩早是常事,但是梵高的《向日葵》则自有它的独特引人之处,因为梵高的向日葵首先就被梵高自己先给复制了一番,这给后人留下了一个玩之不尽的游戏:哪张是梵高自己的第一张原作?哪张是梵高自己的复制?哪张是梵高同期人见过原作者的复制?哪张又是后人的复制?……然而,使这个听起来很“后现代”的故事回复真诚与热情的,正是本文开头提到的那幅“伪作”。追溯来源,如果它不是梵高所作,就最该是出于梵高同期的法国画家舒芬纳克(Claude-EmileSchuffenecker)之手,他是梵高最早的推崇者,在世上还无人欣赏梵高的天才时,就开始收集梵高作品,最多时曾拥有60幅。《纽约客》说的好:“在1900年拥有60张梵高,可跟今天拥有60张梵高不是一回事……它是出于激情的投资,出于Schuffenecker本人作为画家的失败,和他想与另一个艺术家认同的渴望。这另一个艺术家的天才,在当时,几乎只有他一人承认……如果《向日葵》不是一张真正的梵高,它也必定是一张绝对真诚的舒芬纳克。”也就是说,在当年无人识得梵高画作价值的情况下,舒芬纳克的模仿证明了即使他没有独创的才华,起码有不凡的眼光。他的复制之作,与复制成名大师的伪作性质不同,自有它的一种真实性存在。《向日葵》案的最后风向,转向了质疑者本人:这位叫做BenoitLandais的先生被人指出缺乏学术训练,并曾将现在公认非梵高所作的一批素描当作梵高作品。结果,被他质疑的伪作倒不曾受损多少,倒是他自己成了真正的假货。

相比之下,中国古画古玩的真假游戏就更是花样百出,玄而又玄了。创作者、收藏家和鉴赏家都以仿制作为学习和达到高深境界的一种手段,造假本身已发展成一门艺术,一种审美消遣。8月份吹起的大都会新收藏董源《溪岸图》风波,就至今还没有平息。

5月25日,耗资1400万,花了两年时间整修的大都会博物馆中国艺术馆重新开张。大都会20余年来斥资收购加私人捐赠,中国书画的收藏迅速增加,已是中国大陆和台湾之外收藏中国艺术品最多和空间最大的博物馆。这一次以新面目示人,更从现居美国的收藏家王季迁处得来11件收藏精品,其中最引动新闻的是五代名家、中国画南宗始祖董源的巨幅山水《溪岸图》。这幅画被陈列在第一问展室的迎门首要位置,大都会中国部负责人MaxwellHearn将董源比做达芬奇,《纽约时报》则在头版刊载了《溪岸图》的图片并伴以长文介绍,称它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巨幅风景画之一。

然而,《纽约客》8月初发表了CarlNigen的一篇文章,轰动的副标题为“大都会博物馆刚得到中国的《蒙娜丽莎》,但它可是赝品?”文中引述美国的中国画研究专家、伯克利退休教授JamesCahill的观点——他认为“这幅画是近代仿作,有可能是出自著名画家、冒假家、收藏家张大千之手。张大千于1956年将此画售给王季迁。”

尼根在文章中指出由于王季迁与张大千的关系,使他成了从张大千处出手的书画真伪性的权威。然而,因为王季迁自己也是收藏家,也从张大千处买下书画,所以他有自己的利益在其中,其话不可全信。大都会从他手中先后购买了60件作品,其中已有被专家认为是张大千伪作者。

尼根一文引起纽约和台北两地艺术界的议论纷纷。许多专家对《溪岸图》的看法是,说它是五代作品很难断定,但是年代倒也不至近到张大千的现代仿作,比较可能的是一幅宋代仿画。

王季迁之子王守昆以这幅画的转手经过,证明它并非出自张大千之手。他说,《溪岸图》原由广东一位收藏家收藏,后来转至徐悲鸿手中。张大千看中了此画,与徐悲鸿以画交换,之后才转入王季迁手中。他的解释的确是澄清“张大千仿作”的说法,但至于这幅画到底是何时期的作品,却没人能断言。至于中文名叫高居翰的JamesCahill何以与大都会专家的鉴定眼光相差了千年之多,就有点令人不解了。像梵高《向日葵》争议案一样,质疑者往往成为被质疑的对象。 王季迁艺术美术大都会张大千文化梵高